“等?”
这个字,让造梦者团队的所有人,都感到了更深的绝望。
等什么?
等奇迹发生吗?等那张盖了红章的判决书自己失效吗?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公司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没有人再讨论电影,没有人再展望未来。每个人都像行尸走肉一样,机械地上下班。那间曾经充满了激情和梦想的作战室,如今变得冷冷清清。
冯远征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天能抽掉两包烟。
徐小峥和黄小渤他们,则是彻底泡在了酒里,似乎只有酒精,才能暂时麻痹他们心中的痛苦和不甘。
他们不理解,他们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苏牧还不行动?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们看到苏牧每天依旧准时来公司,看文件,开会,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日常事务,仿佛那张“死刑判决书”从未出现过一样。他的平静,在众人眼中,反而成了一种最残忍的折磨。
“他到底在等什么?”这是萦绕在每个人心头,却又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他们不知道,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激烈地进行着。
……
龙国,卫生部,某司长办公室。
王司长放下手中的保温杯,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他刚处理完一份关于新药审批的复杂文件,正准备休息一下。
秘书敲门进来,将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他的桌上。
“司长,这是新华报社刚送来的内参,李赫主笔的,点名请您审阅。”
“李赫?”王司长挑了挑眉。这个名字他很熟。这个年轻的记者,以观点犀利、调查深入着称,他的好几篇内参,都曾在高层引起过不小的震动。
“哦?他又写了什么?”王司长来了点兴趣,拿起了那份文件。
封面上,一行黑体大字,触目惊心。
《电影的温度,与时代的良心——关于影片<我不是药神>引发的冷思考》
王司长皱了皱眉,《我不是药神》?他似乎有点印象,前几天电影局那边好像有个通报,说是一部歪曲事实、煽动对立的片子,已经被“暂缓”了。
他翻开了第一页。
文章的开头,并没有直接谈论电影,而是从一个真实的故事讲起——一个父亲,为了给患肺癌的儿子买靶向药,卖掉了唯一的住房,最终人财两空。
这个故事,写得克制而真实,字里行间充满了儿子面对父亲逝去时的那种无力感和深深的自责。
王司长的心,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继续往下看。
李赫在文章里,并没有像电影局的报告那样,将这部电影简单地定性为“抹黑”。相反,他用一种极其冷静和客观的笔触,分析了电影的核心矛盾——并非医患矛盾,也非中外矛盾,而是“生存的权利”与“资本的专利”之间的矛盾。
他引用了大量详实的数据,从“格列宁”在世界各国的不同定价,到龙国医保体系的现状和困境,再到仿制药在全球范围内的法律争议。
文章写道:“……我们不能否认,我国的医疗保障体系在过去十年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但同时,我们也必须正视,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依然有无数个家庭,在为一瓶小小的药片而倾家荡产,甚至放弃生命。电影《我不是药神》,它没有回避这种痛苦,更没有煽动对立,它只是用一种充满人文关怀的视角,将这个血淋淋的伤口,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堵住一个想说话的嘴,很容易。但我们堵不住成千上万个病人的呻吟。一部电影,如果能成为一个推动社会进步的‘压力阀’,一个让我们正视问题、解决问题的契机,那么它的价值,将远远超过几十亿、几百亿的票房。反之,如果我们仅仅因为害怕它‘揭开伤疤’,就粗暴地将其封杀,那么我们失去的,不仅是一部优秀的艺术作品,更是失去了一次与人民共情、自我革新的宝贵机会。届时,海外的舆论将会如何评价我们?是会说我们勇于面对问题,还是会说我们心虚怯懦,只敢粉饰太平?”
王司长看得越来越投入,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李赫的这篇文章,写得太高明了。
它没有一句过激的言辞,却处处充满了力量。它把一部可能会引发“麻烦”的电影,上升到了“国家形象”、“舆论战争”和“执政为民”的高度。
它给决策者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封杀这部电影,短期看是“维稳”,长期看,却可能是一场公关灾难,是把一个可以内部解决的问题,硬生生推向了对立面。
当王司长看到文章最后,李赫以一个儿子的身份,讲述自己父亲临终前的痛苦时,这位年过半百的司长,眼眶也不禁有些湿润。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拿起红笔,在文件的首页上,重重地写下了一行批注:
“文章观点深刻,数据详实,令人警醒。电影是艺术,更是民生的一面镜子。建议将此文上报,供更高层领导参考。”
他签下自己的名字,将文件递还给秘书。
“立即上报。”
这份文件,就这样,带着一位部级官员的批注,继续着它的旅程。
它被送到了主管宣传和文化的更高层领导的案头。这位领导看完后,同样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最终,他的批示更加简洁,也更加有力:
“文中所述问题,值得深思。请将此文,连同电影拷贝,一并呈阅。”
……
造梦者影业,苏牧的办公室。
冯远征终于忍不住了,他推开门,满脸憔accu地走了进来。
“苏牧,已经一个星期了。你到底在等什么?我们不能就这么等死啊!你哪怕让我去找老朋友们喝喝酒,闹一闹,也比现在这样强啊!”
苏牧抬起头,看着这位为公司操碎了心的老人,笑了笑。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震动。
依然是李赫发来的短信,这次的内容更短。
【已达天听。】
苏牧收起手机,站起身,走到冯远征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
“冯导,别急。”
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自信和笃定。
“我们的‘炮弹’,已经命中了目标。”
“现在,我们等的回音。”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徐小峥一脸惊慌地冲了进来。
“苏牧!楼下……楼下……”他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完整。
“楼下怎么了?”
“楼下来了一辆车!黑色的!挂着……挂着中字头的牌照!下来一个穿中山装的人,拿着一个红头文件夹,正朝我们公司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