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对这片区域的熟悉程度超乎陈观的想象。他拉着陈观,像地老鼠一样在残垣断壁和废弃车辆间穿梭,最终钻进了一个隐蔽的地下停车场入口。
入口被几块故意堆放的破木板和碎石半掩着,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深处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汗味和一种淡淡的草药燃烧的气味。
“快进来!把木板拉上!”老王急促地吩咐,自己则紧张地回头张望,直到陈观手忙脚乱地将入口重新伪装好,他才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停车场内并非空无一人。借着深处那点篝火般的光亮,陈观看到大约有十几个人分散在各处。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或充满警惕。有几个孩子蜷缩在母亲怀里,睁着大眼睛,恐惧地望着新来的陌生人。角落里,一个老人正用一个小陶罐熬煮着什么,散发出刚才闻到的草药味。
这里是一个简陋的避难所。
看到老王带着陈观进来,几道目光扫了过来,带着审视和冷漠,但没人开口询问。显然,在这种环境下,生存是第一位的,陌生人的加入或离开,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坐吧,暂时安全了。”老王指了指一个相对干净的角落,那里铺着几张硬纸板。“‘诡响’一般会持续一刻钟左右,高潮过去就没事了。不过今天这动静有点怪,比以前响得久。”
陈观依言坐下,心脏仍在砰砰直跳。他强迫自己冷静,开始仔细观察这个避难所和里面的人。他发现,这些人虽然落魄,但似乎有某种简单的组织。他们身边或多或少都放着一些“家当”——破旧的背包、用布包裹的棍棒、甚至还有几把明显是自制的粗糙刀具。
而最引起他注意的,是几个人随身携带的一些小物件。一个中年妇女脖子上挂着一枚颜色暗淡的铜钱;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腰间别着一块黑色的、像是兽骨磨成的小牌;就连老王,在喘匀气后,也从内袋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扁平的圆形石片,上面似乎刻着模糊的图案。
这些……都是“老物件”?陈观的心提了起来。按照老王所说,这些东西不是都很危险吗?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老王摩挲着手里的石片,低声道:“别怕,不是所有‘老东西’都邪门。有些……嗯,用他们的话说,是‘温和’的,甚至能帮人。像我这个,”他晃了晃石片,“是从老家祠堂废墟里找到的,好像是以前磨粮食的磨盘碎片。戴着它,晚上睡觉踏实点,不容易做噩梦。”
陈观凝神看去。那石片质地粗糙,像是普通的砂岩,上面的图案因为磨损严重,难以辨认,但隐约能看出是某种对称的漩涡纹。
“仰韶文化……彩陶盆的典型纹饰?不对,更像是龙山文化的黑陶器刻划纹,但线条更古拙……”职业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在脑中检索比对。这石片的制作工艺和纹饰风格,透着一股新石器时代晚期到夏商时期的古朴气息,绝不是什么磨盘碎片!它很可能是一件极其古老的祭祀礼器或权杖配件的残片!其蕴含的“历史信息”远超老王的想象!
“温和?或许只是因为它蕴含的力量性质偏向‘守护’和‘安宁’,而且极其微弱,尚未完全复苏……”陈观心中暗道。他没有点破,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过早暴露自己的“知识”绝非明智之举。
“王哥,刚才你说‘他们’,是指谁?”陈观转移了话题。
“还能有谁?‘龙雀’的人呗。”老王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敬畏和复杂,“官方的组织,现在城里最大的势力之一。他们有枪有炮,还有专门研究这些‘老东西’的专家。听说他们在到处搜集有用的古物,招募有‘天赋’的人。唉,要是能被他们看上,就不用在这鬼地方担惊受怕了。”
龙雀?官方组织?陈观记下了这个名字。这应该是这个世界维持秩序的重要力量。
“那些专家……他们很了解这些古物吗?”陈观试探着问。
老王撇撇嘴,露出一丝不以为然:“了解?哼,我看也就那样。上次他们来我们这片‘清理’一个闹鬼的旧宅,阵仗搞得挺大,又是贴符又是洒圣水的,结果差点折进去两个人。最后好像还是靠强行爆破才解决的。要我说,他们懂的,未必比我们这些整天跟这些东西打交道的老家伙多多少,就是装备好。”
陈观心中巨震。连官方专家都对古物一知半解?甚至需要动用现代武器暴力解决灵异事件?这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猜测——这个世界的文化断层,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他们对“古老”的认知,可能还停留在非常肤浅甚至错误的层面!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脑海中那些关于历史、考古、文物、古代文献乃至民俗传说的知识,在这个世界,可能是一座独一无二的、无比巨大的宝藏!是真正的力量源泉!
这个发现,让他因穿越而冰凉的心,开始泛起一丝火热的激动。
就在这时,停车场外,那尖锐的青铜铃声达到了顶峰,然后如同被掐断了一般,戛然而止。
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避难所里的人都松了口气,紧绷的气氛缓和下来。老王也拍了拍胸口:“过去了,过去了。”
然而,陈观的眉头却微微皱起。他的感官似乎比常人更敏锐一些,他隐约感觉到,在铃声停止的瞬间,有一股极其微弱的、清凉的气流,顺着停车场入口的缝隙,钻了进来,然后……似乎被避难所里某些人携带的“老物件”悄然吸收了。
比如老王手中的石片,那上面的纹路似乎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下,旋即恢复原状。
“灵气……在向古物汇聚?古物在吸收灵气壮大自身?”一个更清晰的图景在他脑中形成。这个复苏过程是动态的,有节奏的(如“诡响”),而古物就像是能吸引和储存灵气的“电池”或“种子”。
片刻之后,确认外面再无异常,避难所里的人开始小声交谈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再次外出活动。老王也站起身,对陈观说:“陈兄弟,看你样子也是读过书的人。这世道,活着不容易。你要是没地方去,可以先跟着我。我在这片还算熟,捡点破烂,找点吃的,总能糊口。不过事先说好,找到的东西,得分我一份。”
陈观感激地点点头:“多谢王哥收留。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请王哥多指点。”他现在急需一个向导,来了解这个新世界的基本规则,老王无疑是最佳人选。
“好说好说。”老王摆摆手,“走吧,趁天还没黑透,我们得去找点吃的。‘夜哭’的时候,可就绝对不能在外面待着了。”
夜哭?又一个陌生的词汇。陈观没有多问,默默记下,跟着老王走出了地下停车场。
重新回到地面,夕阳的余晖勉强穿透灰色的云层,给破败的城市涂上了一层诡异的暗红色。那个青铜铃还躺在巷口,但已经不再发出任何声音,看起来就像一件普通的、被遗弃的破烂。
陈观路过时,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铃身上的云雷纹在夕照下似乎更加清晰,他甚至能看到内壁隐约有几个极其古老的铭文。
“……永……用……”
凭借深厚的古文字功底,他勉强辨认出两个残字。
“永宝用享?”他心中默念,这是一句商周青铜器上常见的铭文,意为“永久珍宝藏用,敬献神明先祖”。这进一步证实了他的判断,这确是一件祭祀用的礼器铃!
它的“诡响”,或许并非恶意,而是一种本能的、在灵气潮汐中进行的“祭祀”或“宣告”行为?只是无人能懂其意,反而引发了恐惧和灾难。
知识的光芒,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照进了这个迷雾重重的世界。陈观深吸一口带着异样灵气的空气,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他要活下去。并且,他要利用这独一无二的知识,在这个疯狂的世界,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第一步,就是先彻底弄清这个城市的生存法则,并找到将知识转化为生存资源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