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邮件发出后,如同石沉大海。苏晚晴在焦灼中等待了二十四个小时,没有收到瑞士律师事务所的任何回复。也许他们需要时间评估,也许他们不愿卷入这种明显涉及强大势力的复杂案件,也许她的邮件根本就没能通过他们严格的风险过滤系统。
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像钝刀切割着她早已紧绷的神经。安安被带走时惊慌的小脸,赵霆轩冷酷的“血缘”宣判,以及那句“你会后悔的”诅咒,在她脑海中反复碾压。她尝试拨打那家律所的联系电话,只得到礼貌而程式化的语音留言。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再次漫过她的头顶。夏威夷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却照不进她心底一丝一毫的暖意。念念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异样,变得格外安静乖巧,但这种懂事更让苏晚晴心如刀割。
她站在客厅中央,环视着这个她曾以为能成为永久避风港的家。温馨的装饰,孩子的玩具,墙上的画……此刻都显得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她意识到,在这个远离一切权力与阴谋核心的太平洋岛屿上,她只是一个孤立无援的普通女人。面对陆霆轩那样精心策划、冷酷执行的行动,她所有的警惕、挣扎、甚至那点微薄的积蓄和自以为是的“独立”,都显得可笑而无力。
法律?私人调查?在赵霆轩那种级别的对手面前,常规手段恐怕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将安安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她能依靠谁?阿默?他是沈倦的人,忠诚毋庸置疑,但他会违背沈倦的意志帮助她吗?而且,赵霆轩带走安安的理由是“赵家血脉”,这个理由会不会让阿默也有所犹豫?
玛莲娜?下落不明,自身难保。
瑞士的那些短暂结识的邻居、朋友?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介入这种层面的黑暗。
一个名字,一个她最不愿触碰、最想彻底从生命中抹去的名字,如同宿命般,无可避免地浮现在她脑海最深处——沈倦。
只有他。只有沈倦,拥有与赵霆轩(先生)抗衡的势力、资源和……动机。
动机?沈倦会为了安安出面吗?安安是林晓梦的孩子,对他而言,是工具?是耻辱的证明?还是……或许也有那么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必承认的、复杂的牵绊?更重要的是,赵霆轩是沈倦的敌人,是“先生”,是操控他、可能也一直想摧毁他的人。夺回安安,打击赵霆轩,对沈倦而言,或许是一举两得。
可是,联系沈倦,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主动将自己和孩子们,重新拉回那个她拼死逃离的旋涡中心。意味着她可能不得不再次面对沈倦,面对他那扭曲的“爱”与掌控欲,面对沈氏帝国那无所不在的影响力。意味着她和孩子们刚刚获得的、脆弱的自由与平静,将彻底化为泡影。
这是饮鸩止渴。是与魔鬼做交易。
但……她有选择吗?眼睁睁看着安安被赵霆轩带走,从此音讯全无,在某个她永远找不到的地方长大,甚至可能被灌输仇恨,忘记她这个“抚养者”?不!她做不到!那比杀了她更痛苦!
为了安安,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再次踏入地狱。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战栗,却也带来一种破釜沉舟后、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走到那个隐藏的保险箱前,取出了那部卫星电话。指尖冰冷,微微颤抖。她盯着屏幕上那个唯一的、属于沈倦的加密号码,看了很久很久。窗外的海鸟在鸣叫,孩子们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但她知道,按下这个键,一切都将不同。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等待音,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心弦上。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挂断时,电话被接通了。
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沉静的、带着细微电流声的空白。
苏晚晴喉咙发紧,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她用力吞咽了一下,才发出声音,嘶哑,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绝望与决绝:
“沈倦……是我,苏晚晴。”
电话那头依旧沉默,但她能感觉到,另一端的人,在听。
“安安……被赵霆轩带走了。”她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这句话,声音里压抑的恐惧和痛苦瞬间决堤,“就在夏威夷,今天下午……他说……他说安安是林晓梦的孩子,是赵家的血脉……他要把安安带走……”
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叙述着下午发生的可怕一幕,赵霆轩的出现,问路的男人,消失的货车,以及电话里那番冷酷的“血缘宣判”。
“我需要你帮忙……沈倦,求求你……”泪水终于汹涌而出,混合着极致的无助与屈辱,“帮我找到安安……把她带回来……求你了……只有你能做到……”
她不再是那个冷冰冰拒绝他、划清界限的苏晚晴。她只是一个走投无路、为了孩子可以抛弃所有尊严、向最痛恨的仇敌乞求帮助的母亲。
电话那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沈倦的声音终于响起,隔着遥远的距离和电波,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清晰:
“在哪里?具体时间,地点,车辆特征,对方可能的话,所有细节。”
没有质问,没有安慰,甚至没有问她为何联系他。只有最直接、最务实的问题。
苏晚晴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尽可能详细、清晰地复述了每一个她记得的细节,包括那辆灰色厢式货车的模糊特征,问路男人的大致外貌,赵霆轩电话里的原话。
“……我知道了。”沈倦听完,只说了三个字。“待在现在的地方,不要乱跑,保持电话畅通。我会联系你。”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晚晴握着传出忙音的电话,僵立在原地。心中没有丝毫放松,反而被更大的、未知的恐惧和一种深沉的、自我厌恶的悲哀所淹没。
她联系了沈倦。她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为了安安,她别无选择。
窗外,夏威夷的夜色温柔降临,海浪声依旧,但苏晚晴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孩子们的命运,再次与那个叫沈倦的男人,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只是这一次,是她自己主动递上了绳索。而绳索的另一端,是拯救安安的唯一希望,也是可能将她再次拖入无底深渊的牵引。
她慢慢滑坐在地,将脸埋进膝盖。无声的泪水浸湿了裤子。为了安安,她赌上了所有。只盼这场与魔鬼的交易,最终能换回她的孩子。至于代价……她已经无力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