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陌的手指从规则锚的屏幕上移开。那条“站在光里的人会被遗忘”的提示还亮着，但他已经不再看它。通道里的风又停了，空气变得厚重，像一层压在胸口的湿布。
李晚秋站在他左侧，手指仍卡在衣袖里，没有松开匕首。她的目光扫过地面，盯着那道缓慢移动的银线。银线像活物一样，贴着地砖缝隙向前爬行，速度很慢，但从未中断。
张铎靠在右侧墙壁上，枪口朝下，手指搭在扳机护圈外。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通道尽头。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不能放松。
陈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头痛还在，比刚才更沉，像是有东西在脑子里来回刮。他想起张铎说过的话——乱局中唯一能信的，是你自己看见的第一眼。
他睁开眼，打开规则之眼。
视野立刻扭曲。空气中浮现出大量断裂的符号，有些是影城原有的规则痕迹，有些是刚生成的假规则。它们交错闪动，像坏掉的屏幕不断刷新杂乱信号。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那道银线上。
这是甲留下的唯一痕迹，也是目前最接近规则扰动源头的东西。他必须顺着它，看看规则到底是怎么被改写的。
他蹲下身，伸手虚按在银线上方，没有触碰。规则之眼的视野开始变化。银线突然倒流，像是时间被拉回。周围的空气泛起波纹，地砖的纹理模糊了一瞬。
画面出现了。
一片灰白的空间，没有边界，也没有光源。无数细小的符文从虚空中浮现，像灰尘一样飘落。它们彼此靠近，自动拼接，最终组成一句完整的规则：“静止超过十秒即替换”。
这不是影城现有的规则，而是这条规则最初被生成的样子。
陈陌屏住呼吸。他从未见过规则诞生的过程。以前他只能看到残留的痕迹，就像尸体上的伤疤。现在他看到了伤口正在形成。
画面跳转。
一个人影站在空地上，一动不动。十秒过去，他的身体轮廓开始模糊，皮肤像蜡一样融化。一张陌生的脸从空气中浮现，覆盖上去。换脸完成。
整个过程没有声音，但陈陌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流动。那不是物理的力量，而是一种更深层的东西，在规则层面推动一切发生。
画面再次变化。
一座巨大的圆形建筑出现在视野中央。它嵌在影城深处，四周环绕着五道断裂的能量环。建筑表面刻满符文，和甲画出的残缺符阵极为相似。不同的是，这座建筑是完整的，能量环虽然断裂，但仍在缓慢修复。
陈陌认出了这个地方。
他在之前的探索中见过类似的轮廓，但当时只以为是废弃设施。现在他明白了，那是规则的源头，是所有规则被生成的地方。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视线开始模糊。耳鸣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响。他知道不能再看下去，否则可能直接昏过去。
他猛地闭眼，关闭规则之眼。
冷汗顺着额头滑下，滴在地面上。他靠在墙上，喘着气，手指紧紧掐住规则锚的边缘。
李晚秋立刻靠近一步：“你怎么样？”
陈陌抬起手，示意她别说话。他需要几秒恢复意识。眼前还有重影，耳朵里的声音还没散。
张铎走过来，压低声音：“看到什么了？”
陈陌张开嘴，声音沙哑：“规则不是天生的。”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是被生成的。有一个地方在制造规则，就像机器在打印文件。我们看到的所有规则，都是从那个地方发出来的。”
李晚秋皱眉：“你是说，有人在控制这些规则？”
“不一定是有‘人’。”陈陌说，“更像是一个系统。自动运行，自动修复。刚才我看到的圆形建筑，就是核心。它会检测规则漏洞，然后自动生成补丁规则来填补。”
张铎问：“那刚才那个符阵呢？是不是也是补丁？”
“是。”陈陌点头，“甲强行改动规则，打破了平衡。系统检测到异常，立刻生成新的规则来应对。那个‘站立者将被记录’的机制，就是补丁之一。”
李晚秋低声说：“所以越用能力，越容易触发新规则？”
“对。”陈陌说，“每一次人为干预，都会让系统变得更复杂。它不会停止修复，只会不断叠加。最后整个规则场会变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谁都逃不掉。”
张铎沉默了几秒：“那我们怎么办？躲着不用能力？”
“不行。”陈陌说，“躲不是办法。我们必须找到那个核心，切断它的生成机制。否则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会被系统反制。”
李晚秋看着地上的银线：“这道痕迹……还能用吗？”
陈陌摇头：“它只是残余能量，不能带我们去核心。但它证明了一件事——规则是可以被追踪的。只要能找到足够的残留，就能逆向推导出源头的位置。”
张铎问：“你能再试一次吗？”
陈陌摸了摸太阳穴。头痛还没消，视线仍有轻微晃动。他知道再用规则之眼会有风险，可能会直接昏过去。
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停下来的时候。
“能。”他说，“但不能在这里。”
他抬头看向通道两侧。墙壁上有几处裂痕，地砖也有破损。这些都是之前战斗留下的痕迹，但此刻在他眼里，它们都有了新的意义。
“我们需要一个稳定的节点。”他说，“一个没有被污染的地方。否则干扰太多，看不清真相。”
李晚秋指向左侧一处墙角：“那里没有脚印，也没被银线经过。”
陈陌走过去，蹲下查看。墙角干燥，地砖完整，没有明显的规则波动。他把手掌贴在地面上，开启规则之眼。
视野中，这里只有零星的旧痕迹，没有新生成的符号。干扰很小。
“可以。”他说。
他坐下来，背靠墙壁，把规则锚放在膝盖上。他调出设备日志，找到之前记录的几处规则爆发点，包括钟楼、盲回廊、静默带。这些都是高密度规则区域，可能留下过原始信号。
他闭上眼，集中精神。
规则之眼再次启动。
这一次，他不再追踪银线，而是尝试连接那些旧的规则痕迹。他要把它们串联起来，像拼图一样，找出共同的源头方向。
视野中，一条条断裂的脉络浮现。它们从不同位置延伸，最终都指向同一个方位——影城深处，那座圆形建筑所在的位置。
他看到了能量流动的轨迹。
规则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从核心发出，沿着某种隐形的路径扩散，像水流进入管道。每一条路径都有固定的走向，一旦被破坏，系统就会重新规划路线。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区域规则特别密集，有些却相对安全。
不是随机分布，而是传输路径的问题。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信息量太大，大脑处理不过来。太阳穴的疼痛加剧，眼前开始出现黑斑。
但他没有停下。
他继续追溯，直到看到一条主干道般的能量流，直通核心建筑的大门。
就在这一刻，规则之眼的视野突然剧烈晃动。
他看到主干道上出现了一个缺口。
缺口处，有新的符文正在生成。
那是补丁，正在修复被破坏的部分。
他猛然睁眼。
“我知道了。”他说，声音颤抖，“规则系统在自我修复。它不仅能生成新规则，还能修补自己的传输网络。我们之前破坏的路径，它已经在重连。”
李晚秋问：“那我们还能切断它吗？”
“能。”陈陌说，“但必须快。在它完全修复之前，找到主干道的节点，一次性摧毁。否则它会不断再生。”
张铎问：“节点在哪？”
陈陌低头看规则锚。设备屏幕上，一条模糊的路径正在成形。它从他们所在的位置延伸出去，穿过几段已知区域，最终指向影城深处。
“不远。”他说，“步行两小时能到。”
李晚秋看着他：“你还能走吗？”
陈陌抬手擦掉额头的汗。他的手在抖，脸色苍白。但他站了起来。
“能。”他说，“现在就走。”
张铎检查了弹药，把枪插回腰间。李晚秋收起匕首，走到他身边。
三人站在通道中央，面对前方黑暗。
陈陌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银线。
它还在移动，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爬行。
他知道那不是结束。
那是系统在继续运转。
他转身，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