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安置点的炊烟在暮色中袅袅升起,混杂着艾草的清香与江水的腥气。云清灵站在高坡上,望着下方密密麻麻的棚屋,眉头始终紧锁。自昨日抵达灾区,赈灾工作已推进了一日一夜,可眼前的困境,比她预想的还要严峻百倍。
登记册上的流民数量已突破八万,远超萧玦在京城预估的五万之数。八十辆物资车的粮食,按每户每日两升米的标准分发,仅够支撑三日;太医院筹备的防疫药材与疗伤药,经过一日的消耗,已见底大半,尤其是治疗伤寒、痢疾的核心药材,更是所剩无几。负责登记的官员满头大汗地跑到云清灵面前,递上厚厚的登记册:“县主,这是最后一批登记的流民,足足三千二百户,一万一千余人……粮食和药品,真的不够了。”
云清灵接过登记册,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在苦难中挣扎的家庭。她转头望向物资堆放处,原本堆积如山的粮食袋已空空如也,只剩下几袋杂粮和少量发霉的陈粮;药箱敞开着,里面的草药所剩无几,太医们正围着最后几包黄连、黄芩低声商议,脸上满是焦虑。
“县主,刚刚又有三十多名流民出现发热、腹泻的症状,其中五个孩子病情加重,已经开始呕吐、便血了。”太医院的李太医匆匆赶来,花白的胡须上沾着草药汁,语气急促,“剩下的药材只够熬制两剂汤药,根本不够这么多病人服用。再没有药材补充,疫病怕是要大面积蔓延了!”
云清灵的心沉到了谷底。她深知,洪水过后的疫病最是凶险,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她立刻跟着李太医前往隔离区,远远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与腥臭味混合的气息。隔离区是用木桩和麻布围起来的临时区域,里面搭建了十几间简易棚屋,每间棚屋里都挤满了患病的流民。
一个约莫五岁的孩子蜷缩在母亲怀里,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嘴角还挂着未干的呕吐物。孩子的母亲抱着他,泪水无声地滑落,一遍遍抚摸着孩子滚烫的额头,眼神中满是绝望:“太医,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他不能有事啊!”
李太医蹲下身,为孩子把了把脉,又查看了他的舌苔,脸色愈发凝重:“这是急性痢疾,湿热入体,再加上饥饿导致身体虚弱,若不能及时用药,怕是撑不过今晚。”他转头看向云清灵,眼中满是无奈,“县主,黄连、白头翁、秦皮这些主药都没了,就算想配药也无从下手啊!”
云清灵看着孩子痛苦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她想起现代医学中治疗痢疾的抗生素,可此刻身在古代,没有这些药物,只能依靠草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笔记本上记录的民间偏方:“李太医,我记得有一种叫‘马齿苋’的野菜,性凉,能清热解毒、凉血止痢,灾区附近的水泽边应该有生长,能不能用它来替代部分药材?”
李太医眼睛一亮:“县主所言极是!马齿苋确实有治痢疾的功效,只是药性稍弱,但若能大量采集,再搭配剩下的少量草药,或许能缓解病情。”
“事不宜迟!”云清灵立刻对身边的萧五道,“萧五,立刻带领两百名禁军,分头去附近的水泽、田埂采集马齿苋,越多越好!另外,让士兵们注意甄别,切勿采摘有毒的野菜。”
萧五应声而去,云清灵又对李太医道:“麻烦李太医立刻指导医工,用现有的药材和之前采集的艾草,熬制防疫汤药,让所有流民都饮用,尤其是未患病的流民,务必做好预防。隔离区的消毒要加倍,每两个时辰用石灰和稀释后的消毒药水喷洒一次,所有病人的排泄物要集中掩埋,防止污染水源。”
“老臣遵旨!”李太医躬身应道,立刻忙碌起来。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云清灵部署采集野菜、加强防疫之时,物资堆放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紧接着便是器皿破碎、人群喧哗的声响。
“怎么回事?”云清灵心中一紧,立刻快步赶了过去。
只见物资堆放处围满了流民,十几名禁军正奋力维持秩序,可流民们情绪激动,纷纷往前涌,有的人甚至拿起石块、木棍,朝着禁军怒吼:“为什么他们能领到粮食,我们没有?你们是不是把粮食藏起来了?”
“我们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我的孩子快要饿死了!你们不给粮食,我们就自己抢!”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朝廷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
人群中,几个青壮年带头冲撞禁军,其中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一把推开一名禁军士兵,伸手就要去抢旁边仅剩的几袋杂粮。禁军士兵见状,立刻拔出腰间的佩刀,呵斥道:“住手!再敢抢夺物资,按律处置!”
那汉子非但不怕,反而更加激动:“处置?饿死也是死,不如拼一把!”他说着,便要扑向粮袋,周围的流民也跟着起哄,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云清灵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心中焦急万分。她知道,这些流民并非有意作乱,只是长久的饥饿与绝望让他们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