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京城,已带着几分浸骨的寒意。晨起时,青砖黛瓦上便凝了一层白霜,风卷着梧桐叶,在长街上打着旋儿,簌簌作响,像是谁在低声诉说着秋的寂寥。
新政推行半年,成效已如春风化雨般浸润了这片土地。往日街头流离失所的流民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挎着菜篮、步履从容的百姓;官衙前积压的冤诉状子稀了,府学里读书的寒门子弟多了;就连往日里弥漫着铜臭味的吏部,如今也多了几分清正气。萧玦的威望,便如这秋日的暖阳,悄无声息地照进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也照进了百姓的心坎里。
荣氏一党却如秋后蚂蚱,虽已掀不起太大风浪,却仍在暗处蠢蠢欲动。深宫的凤仪殿内,鎏金铜炉里燃着名贵的龙涎香,烟气袅袅,却驱不散殿中凝滞的阴寒。太后荣氏端坐在凤椅上,指尖捏着一张密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精致的凤冠霞帔衬得她脸色愈发铁青,像是淬了冰。
密报上的字迹,每一字都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眼——萧玦近日又提拔了三名寒门进士,分掌户部、工部的要职;监察司已顺藤摸瓜,查到了荣氏姻亲贪墨河工款的实证,只待下月秋决,便要上奏请旨;更让她心惊的是,就连京郊的军屯,也已被萧玦安插了心腹,断了她暗中调兵的门路。
“好,好一个萧玦!”太后猛地将密报摔在地上,锦缎绣鞋狠狠碾过纸面,声音里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尖利,“他以为坐稳了摄政王的位置,便可以不把哀家、不把荣氏放在眼里了?真当哀家是任他拿捏的软柿子不成!”
侍立在侧的李嬷嬷连忙俯身捡起密报,用帕子擦了擦上面的尘土,低声劝道:“太后息怒,保重凤体要紧。那萧玦虽势头正盛,可终究是臣,您是君,他翻不出您的手掌心。”
“手掌心?”太后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皱纹在眼角聚成了沟壑,“哀家的手掌心,早被他揣着的那块‘新政’令牌戳破了!你以为他能有今日的势头,全是他自己的本事?若没有那个云清灵在旁出谋划策,他不过是个空有兵权的武夫!”
李嬷嬷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嗫嚅道:“可那云清……不过是个小小的幕僚,看着文弱得很,能有多大能耐?”
“你懂什么!”太后瞪了她一眼,声音压低了几分,却更显阴鸷,“萧玦推行的那些新政,哪一条没有那云清灵的影子?轻徭薄赋是他提的,整顿吏治是他划的章程,就连军屯的法子,也是他从古籍里翻出来的。没了他,萧玦便少了左膀右臂,就是个没了牙的老虎!更何况,哀家总觉得那云清灵身份可疑——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偏偏有这般见识,还能让萧玦对他信任有加,这里面定有猫腻!”
她顿了顿,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盘算着什么阴毒的计谋。半晌,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道:“哀家倒要借这个机会,除了他!既能断了萧玦的臂膀,又能查清他的底细,岂不是一举两得?”
李嬷嬷面露难色:“可那云清灵身边,有萧玦派的八名暗卫,日夜跟着,怕是不好动手。”
“暗卫?”太后嗤笑一声,端起桌上的茶盏,却又猛地放下,茶水溅出,烫红了手也浑然不觉,“哀家自有调虎离山之计。传哀家的懿旨,让荣显在城外黑风岭设下埋伏,就说有数千流民作乱,劫掠州县,声势造得大些,务必引萧玦亲自前去平乱。届时,他身边的暗卫定然要随他同去,王府空虚,再派死士去刺杀那云清灵,嫁祸给流民,我们已经在黑风岭设下埋伏,让萧玦有来无回,就算萧玦侥幸逃脱,云清灵也必死无疑,即使萧玦事后怀疑,也查不到哀家头上!”
李嬷嬷心头一凛,却不敢违逆,连忙躬身应下:“老奴这就去传旨。”
看着李嬷嬷离去的背影,太后缓缓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飘零的落叶,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声音轻飘飘地散在风里:“萧玦,云清灵,你们都别想好过。”
三日后,一封十万火急的军报便送进了摄政王府。驿卒浑身是汗,跪在地上高声道:“启禀摄政王,黑风岭一带突发流民之乱,贼众约三千余人,已攻破三县,劫掠粮仓,百姓流离失所,守将恳请王爷即刻派兵平乱!”
书房内,萧玦正与云清灵对着一幅新政推行图商议事宜。炭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暖融融的热气裹着淡淡的墨香,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云清灵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驿卒,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萧玦猛地站起身,玄色常服的衣摆扫过桌案,砚台险些翻倒。他接过军报,目光扫过上面的字迹,眉头瞬间紧锁:“三千流民?黑风岭不过是弹丸之地,怎会突然聚集如此多的乱民?”
云清灵也凑过身,目光落在军报上的“攻破三县”四字上,指尖轻轻摩挲着下巴,眸中闪过一丝疑虑:“王爷,此事恐有蹊跷。黑风岭附近皆是贫瘠之地,百姓就算流离失所,也多是零散之人,怎会突然集结三千之众?况且,守将早不奏晚不奏,偏偏在您刚提拔了寒门官员、荣氏一党按捺不住之时奏报,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萧玦何尝不知其中有诈,可军报上写着“百姓流离失所”,他身为摄政王,断无坐视不理之理。他沉声道:“无论真假,百姓安危为重。本王亲自率五千精兵前去平乱,速战速决,也好早日回朝稳定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