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刚把队部的木门推开条缝,就听见陈铁牛的大嗓门在屋里炸开:“俺说不行就是不行!这活就得俺跟林舟哥干,你们谁也抢不走!”
他推门进去,只见铁牛正梗着脖子跟三个社员吵得面红耳赤,唾沫星子溅得账本上都是。周秀莲蹲在墙角,正用碎布擦被打翻的墨水瓶,辫梢的红绳沾了墨汁,像条被染黑的小蛇。
“吵啥?”林舟把肩上的锄头往墙角一靠,铁制品撞在土墙上发出闷响,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舟哥!”铁牛像见了救星,几步蹿过来,粗黑的手指着那三个社员,“他们想抢咱们开荒的活!说那片地离河近,肯定能高产,凭啥让俺们占了便宜!”
林舟扫了眼那三人——都是村里有名的“滑头”,干活时偷懒耍滑,分东西时却比谁都积极。他没理他们,径直走到炕边翻看周秀莲刚整理好的工分记录:“昨天的水渠挖完了?”
“完了。”周秀莲把擦干净的账本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就是王二柱他们挖得太浅,怕开春灌水时会漏。”
“让他们返工。”林舟在账本上圈出王二柱的名字,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清脆的声响,“返工期间工分减半,啥时候合格啥时候算。”
那三个社员里正好有王二柱的堂弟,闻言立刻急了:“林队长,这不合规矩啊!挖渠时你也没说要多深……”
“现在说了。”林舟抬眼看向他,目光不怒自威,“要么返工,要么今天的工分全扣。选一个。”
那人张了张嘴,终究没敢再顶嘴,悻悻地拉着另外两人走了。铁牛在旁边看得直乐,拍着大腿道:“还是林舟哥有办法!对付这种人就得硬气点!”
“硬气没用。”林舟把账本合上,“得让他们知道,干活能得实惠,偷懒就得吃亏。”他转向周秀莲,“把那片荒地的尺寸量出来,下午咱们去划地界。”
周秀莲点点头,从墙角拎出个布包——里面是林舟上次给她的卷尺,黄铜外壳擦得锃亮。“俺早就量好了。”她展开一张糙纸,上面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线条,“总共十五亩,东边那三亩是沙土地,得掺点黏土才能种麦子。”
林舟看着纸上细密的标注,心里有点佩服。这姑娘看着文静,干活却比谁都细心。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递过去:“给你的。”里面是两块奶糖,是上次去县城拉粮时供销社老伙计塞的。
周秀莲的脸腾地红了,捏着糖纸小声说:“俺不爱吃甜的……”话虽如此,手指却把糖纸攥得紧紧的,辫梢的红绳都在发颤。
“让你拿着就拿着。”林舟故意板起脸,余光却瞥见铁牛在旁边挤眉弄眼,忍不住踹了他一脚,“笑啥?去把队里的犁铧修修,下午要用。”
铁牛嘿嘿笑着跑了,临出门时还回头冲林舟挤了挤眼睛,那眼神活像只偷看到鸡窝的黄鼠狼。
下午去荒地划地界时,林舟特意带上了李书记。老头拄着根枣木拐杖,踩着没膝的枯草往地里走,嘴里不停念叨:“这地荒了三年,能长出啥?我看啊,种点耐旱的谷子还差不多……”
“书记放心。”林舟用铁锹在地上划出条直线,“我准备先种两亩豌豆,这玩意儿耐寒,还能当绿肥,等开春再种玉米。”他没说的是,戒指里有包从现代带来的豌豆种,抗病虫害能力比本地品种强得多。
李书记眯眼打量着他:“你小子懂的不少啊。以前在村里咋没见你露过这本事?”
“跟着俺爹学的。”林舟早就编好了说辞,“他以前在县城的农场帮过工,说过不少种地的门道。”
这话半真半假。原主的爹确实去过农场,但只是个打杂的,哪懂什么农技?真正的“门道”,都在他的储物戒指里——除了种子,还有几本农业技术手册,是穿越前为了研究历史买的,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正说着,铁牛扛着犁铧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老远就喊:“林舟哥!不好了!张老五把咱们的种子给换了!”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那袋豌豆种他昨天刚藏在队部的柜子里,还上了锁,怎么会被换?
“咋回事?”他快步迎上去。
“俺刚才去拿种子,发现锁被撬了!”铁牛急得满头大汗,粗布褂子都湿透了,“里面的豆子变成了去年的陈种,瘪得跟蚂蚱腿似的!肯定是张老五干的,他早上还跟俺吵着要分新种子呢!”
张老五就是上午那三个“滑头”里的领头的,出了名的爱占小便宜。林舟摸了摸下巴,忽然笑了:“换了就换了,正好试试陈种和新种哪个长得好。”
他转头对李书记说:“书记,要不咱们搞个比赛?就让张老五用陈种,我用‘新种’,都种两亩地,到时候看谁的收成好。输的人,给赢的人当一个月长工,咋样?”
李书记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就该这样!让那些偷奸耍滑的看看,干活得凭真本事!”他拄着拐杖往村里走,“我这就去找张老五说去,这老小子要是不敢接,以后就别想在队里抬头!”
铁牛看着李书记的背影,挠着头道:“林舟哥,你真有把握啊?那陈种虽然瘪,可张老五种地是把好手……”
“放心。”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午你跟我去县城一趟,咱们‘借’点好东西回来。”
他说的“借”,其实是去供销社换化肥。上次帮老伙计闺女治病的人情还没还,正好趁这个机会换点复合肥——这玩意儿不能明着用,得掺在农家肥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撒进地里。
去县城的路上,铁牛一直念叨个不停:“林舟哥,你说张老五会不会耍赖?他那人最不地道,上次分玉米时就偷偷多装了半瓢……”
“耍赖也没用。”林舟赶着驴车,眼睛盯着前方的岔路,“李书记在旁边盯着,他敢?”他忽然勒住缰绳,“到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供销社后门的老槐树底下,老伙计正等着他。见林舟来了,赶紧把他拉到柴火堆后面:“小林,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弄来了,偷偷藏在仓库最里面呢。”他压低声音,“这玩意儿金贵得很,公社都按人头分,我可是冒了风险的。”
“我知道。”林舟从驴车底下拖出个麻袋——里面是二十斤精面粉,是他特意从戒指里拿出来的,“这点东西你拿着,给孩子补补身子。”
老伙计眼睛都直了,搓着手道:“这、这太贵重了……”
“拿着吧。”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说不定还得麻烦你。”
换回的复合肥装在三个粗布口袋里,看着像普通的沙土。铁牛好奇地捏了一把:“这啥东西?摸着滑溜溜的。”
“好东西。”林舟把口袋盖紧,“回去掺在粪里,保准庄稼长得比谁都壮。”
往回走时,路过公社食堂,林舟瞥见张老五正蹲在墙根啃窝窝头,见了他们立刻把头扭了过去。铁牛想冲上去理论,被林舟一把拉住:“别理他,咱们回去准备好种子,到时候用收成说话。”
晚上,林舟把铁牛和周秀莲叫到家里,掀开地窖的石板。昏黄的煤油灯下,那袋被换下来的豌豆种正安静地躺在角落里,饱满的颗粒在光线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这、这不是被偷了吗?”铁牛瞪大眼睛。
“我早料到有人会动歪心思。”林舟从戒指里摸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半斤油菜籽,“白天放的是幌子,真种子在这儿呢。”他把油菜籽递给周秀莲,“明天你去把东边那三亩沙土地种上这个,就说是城里亲戚寄的新品种。”
周秀莲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这能行吗?沙土地连谷子都长不好……”
“能行。”林舟肯定地说,“这品种耐贫瘠,还早熟,正好试试水。”他没说的是,这油菜籽不仅能榨油,秸秆还能当饲料,一举两得。
铁牛在旁边看得心痒:“林舟哥,那俺呢?俺干点啥?”
“你去把张老五换走的陈种偷回来。”林舟笑得有点坏,“咱们也种种看,说不定能长出啥稀奇玩意儿。”
“偷?”铁牛吓了一跳,“被发现了要挨批斗的!”
“笨。”林舟敲了敲他的脑袋,“谁让你真偷了?去他门口转悠两圈,故意让他看见你,然后……”他凑到铁牛耳边嘀咕了几句。
铁牛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拍着大腿道:“高!林舟哥你这招太损了!张老五那小气鬼,肯定得吓得连夜把种子藏起来,到时候他自己都找不着!”
周秀莲在旁边听得直笑,辫梢的红绳随着肩膀的抖动轻轻摇晃:“你们俩别出馊主意了,要是被李书记知道……”
“知道了也没事。”林舟往她手里塞了把炒豆子,“到时候就说是你出的主意,李书记还能真罚你不成?”
“才不呢!”周秀莲把豆子丢回给他,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要罚也是罚你这个当队长的!”
地窖里的煤油灯忽明忽暗,映着三人的笑脸。林舟看着铁牛那股傻乐的劲儿,又看看周秀莲泛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队长当得还挺有意思——比在超市里对着库存报表有意思多了。
第二天一早,村里就炸开了锅。张老五发现自己换走的陈种不见了,在村口跳着脚骂了半天,最后疑神疑鬼地以为是被野狗叼走了,急得差点没哭出来。
林舟站在荒地边上,看着社员们三三两两地往地里运粪,嘴角忍不住往上扬。铁牛凑过来,一脸得意:“林舟哥,你看张老五那样,跟丢了魂似的!俺就往他柴火堆旁边扔了个土块,他就吓得连夜把种子埋菜窖里了,早上愣是找不着了!”
“行了,别得意了。”林舟把他推到犁铧旁边,“赶紧干活,争取今天把地翻完。”
周秀莲提着篮子从河边走来,里面装着刚蒸好的窝窝头,还冒着热气。她把一个最大的递给林舟:“俺娘说你当了队长,得多吃点有力气。”
林舟接过来,咬了一大口——里面掺了点细粮面,是他昨天偷偷给她家的。他看着周秀莲转身走向沙地的背影,看着铁牛哼哧哼哧犁地的憨样,忽然觉得这1958年的春天,好像已经提前来了。
他的储物戒指里,还藏着不少“宝贝”——足够的种子,够用的化肥,甚至还有半箱杀虫剂。但此刻,林舟觉得最珍贵的,不是这些能换来高产的物资,而是身边这两个吵吵闹闹却真心实意的伙伴。
“加把劲!”他朝着地里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荒地上远远传开,“秋天收成好了,每人多分十斤粮!”
社员们的欢呼声立刻响成一片,连平时最爱偷懒的王二柱都跑得飞快。林舟看着这热闹的场景,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忽然明白——所谓的“躺赢”,从来不是一个人闷声发大财,而是带着身边的人一起,把日子越过越红火。
远处的山坡上,李书记拄着拐杖站在那里,看着地里忙碌的景象,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阳光洒在他的银须上,像落了一层金粉。
林舟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以后的日子里,肯定还会有张老五这样的麻烦,还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但他不怕——他手里有戒指,身边有伙伴,脚下有土地,还怕啥?
他举起手里的窝头,朝着太阳的方向用力咬了一大口。嗯,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