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刚把最后一捆玉米秆垛上柴房，就听见院墙外传来陈铁牛的大嗓门，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公牛：“秀莲妹子！别怕！俺来帮你！”
他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草绳“啪嗒”掉在地上。这憨货又惹什么麻烦了？周秀莲今天去公社送工分账，按理说这时候该回来了，难不成路上出事了？
抄起墙角的扁担，林舟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院门。刚到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就看见围着一圈人，陈铁牛正梗着脖子跟两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对峙，粗布褂子的袖子卷得老高，露出黝黑结实的胳膊，拳头攥得咯咯响。周秀莲站在他身后，手里紧紧抱着布包，脸颊涨得通红，眼里却带着点倔强。
“你们凭啥抢秀莲妹子的包？”铁牛唾沫星子横飞，“那是队里的账！有本事冲俺来！”
那两个男人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袖口干干净净，一看就不是村里或公社的普通干事。其中瘦高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带着倨傲：“我们是县工作组的，例行检查。这账本可能涉及浮夸工分，得带回县里核查。”
“放狗屁！”铁牛爆了句粗口，往前顶了半步，“秀莲妹子记账比算盘还准！你们就是想找茬！”
另一个矮胖男人脸色一沉：“你这社员怎么说话呢？阻碍工作组执行公务，小心扣你们村的工分！”
林舟挤开人群站到铁牛身边，先朝周秀莲递了个安心的眼神，才转向那两个男人：“同志，工分账都是按规定记的，每天收工时社员都签字确认过，要是有疑问，我们可以找李书记来对质，没必要直接带走吧？”
瘦高个上下打量他两眼，嘴角撇出点嘲讽：“你就是林舟？听说你很会‘藏东西’啊。”他话里有话，眼神往林舟腰间瞟——那里别着把瑞士军刀，是他今早修农具顺手别在腰上的。
林舟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同志说笑了，我就是个普通社员，哪懂什么藏东西。倒是这账本，确实不能随便带离村子，万一丢了，全队社员的工分都没法算，年底分粮都成问题。”他故意提高嗓门，让周围的社员都听见。
果然，人群里立刻响起议论声。张老五蹲在石头上吧嗒着旱烟：“是啊，秀莲记的账错不了，俺天天签字呢！”赵大娘也跟着帮腔：“就是！这俩同志是不是搞错了？俺们村可不敢搞浮夸风！”
矮胖男人被吵得不耐烦，伸手就去抢周秀莲怀里的布包：“少废话！让开！”
“你敢！”铁牛猛地一撞，把矮胖男人撞得一个趔趄。这憨货力气是真不小，那男人踉跄着后退了三步才站稳，捂着胳膊肘龇牙咧嘴。
瘦高个脸色瞬间变了，掏出发黄的工作证举起来：“我们是县派来的！妨碍公务，你们担待得起吗？”
林舟悄悄拽了拽铁牛的衣角，示意他别冲动。这时候硬碰硬不明智，县工作组的人虽然未必有实权，但真给村里扣顶“对抗检查”的帽子，年底分救济粮都得受影响。他脑子飞快转着，目光扫过周秀莲紧紧抱在怀里的布包——那里面除了账本，还有他托秀莲去公社供销社换的几尺蓝布，是准备给赵大娘做件新褂子的。
“同志，不是我们不配合，”林舟放缓语气，往旁边让了半步，“只是这账本确实重要。要不这样，我陪秀莲妹子跟你们去公社，找李书记做个见证，当场核对？要是真有问题，你们再带走也不迟。”
瘦高个眼珠转了转，大概觉得去公社更能显威风，哼了一声：“行！那就去公社！要是查出来问题，你们俩都得跟我们回县里！”
“俺也去！”铁牛梗着脖子嚷嚷，“俺给林舟哥作证！”
林舟没拦他。多个人壮胆也好，铁牛这憨直的性子，有时候反而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往公社走的路上，周秀莲悄悄凑近林舟，压低声音：“账本里夹着你让我换的布票，还有……还有你上次让我买的那包盐。”
林舟心里一松。还好不是戒指里拿出来的东西，布票和盐都是供销社能买到的，就算被查也说得清。他朝秀莲挤了挤眼：“没事，有李书记在呢。”
到了公社大院，李书记正在办公室跟人说话，看见他们一行人，赶紧迎出来：“这是咋了？王同志，你们这是……”
瘦高个把工作证一亮：“李书记，我们接到举报，说你们村记工分有浮夸嫌疑，特来核查账本。”
“不可能！”李书记脸一沉，“我们村的账都是按实记的，每天收工都公示，谁也做不了假！”他把林舟和周秀莲往身后拉了拉，“秀莲这闺女细心得很，记账从没出过岔子！”
瘦高个显然没把这村支书放在眼里，撇着嘴说：“是不是浮夸，查了才知道。把账本拿出来吧。”
周秀莲咬着唇，把布包递过去。林舟注意到她手在微微发抖，心里有点不落忍——这姑娘胆子其实不大，今天被这么一吓，怕是吓坏了。
铁牛在旁边急得直跺脚，嘴里念叨着：“查吧查吧！肯定查不出啥！到时候看你们咋说！”
瘦高个接过布包，把账本抽出来翻得哗哗响，矮胖男人在旁边盯着周秀莲，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周围渐渐围拢了些公社干部，都抱着胳膊看热闹。
林舟悄悄往李书记身边凑了凑，低声说：“书记，账本后面几页记着铁牛帮公社修水渠的工分，那是实打实的，王干事当时也在场。”他故意提王干事——就是上次想抢种子的那个，跟这俩工作组的人看着就不是一路的。
李书记眼睛一亮，立刻提高声音：“王同志，你们翻到后面看看，上个月陈铁牛修水渠，一天干出两个人的活，王干事都夸他是好样的！这账要是浮夸，王干事能不知道？”
果然，瘦高个翻到那几页时，脸色有点不自然。王干事虽然只是公社干事，但跟县里某些人也沾着点关系，他们未必愿意得罪。
正僵持着，公社大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陈铁牛他娘拎着根烧火棍冲了进来，嘴里喊着：“哪个龟孙欺负俺家铁牛和秀莲妹子！俺跟你们拼了！”
铁牛赶紧冲过去拦：“娘！你咋来了？没事！”
“咋没事！”铁牛娘甩开他的手，指着瘦高个，“俺在村口听人说，有人要把俺家铁牛抓去县里！他犯啥错了？不就是帮秀莲妹子护着账本吗？有本事冲俺来！”她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哭，“俺男人死得早，就剩这一个儿，你们要抓他，先把俺埋了！”
这出戏来得突然，别说工作组的人，连林舟都看懵了。铁牛娘平时挺和气，没想到护犊子的时候这么猛。
周围的公社干部开始窃窃私语，看向工作组的眼神带着点嘲讽。瘦高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把账本往桌上一摔：“行了！账本没问题！我们走！”
矮胖男人还想说什么，被瘦高个拽了一把，两人灰溜溜地走了。
铁牛娘立刻不哭了，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瞪着铁牛：“你个憨货！跟谁都敢硬碰硬？要不是俺来得快，今天非被人抓去不可！”
铁牛挠着头傻笑：“娘，俺这不是没事嘛。”
李书记哈哈大笑，拍着铁牛娘的肩膀：“他婶子，今天多亏你了！不然这俩同志还真未必肯罢休。”他转向林舟，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你早知道铁牛他娘会来？”
林舟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摆手：“哪能啊，我也是吓一跳。”他刚才确实朝人群里使了个眼色，让相熟的社员去叫铁牛娘，但这话可不能说出来——显得他太有心计，反而不好。
周秀莲这时候才缓过神，红着脸对铁牛娘说：“谢谢大娘。”又转向林舟，声音细若蚊吟，“也谢谢你，林舟哥。”
“谢啥！”铁牛大手一挥，“俺娘说了，秀莲妹子以后就是俺家半个闺女，谁欺负你都不行！”
这话一出，周秀莲的脸更红了，低头抠着衣角不敢说话。周围的人都笑起来，赵大娘挤过来说：“铁牛这话说得在理！秀莲跟林舟要是成了，可不就是一家人嘛！”
林舟心里一动，看了眼周秀莲，她正好也抬眼看过来，四目相对，又赶紧错开，空气里好像飘着点甜丝丝的味道。
回村的路上，铁牛还在兴奋地说刚才怎么撞开那个矮胖男人的，手舞足蹈的，活像只刚斗赢了的公鸡。周秀莲跟在林舟身边，脚步轻快，刚才被吓的委屈好像全散了。
“林舟哥，”她忽然小声说，“那布票我给你换了蓝布，还多找了两尺，我想着……给你做件褂子吧，你那件都打了好几个补丁了。”
林舟愣了愣，心里暖烘烘的：“不用，你留着自己做件新的吧。”
“俺有新的。”她仰起脸，眼睛亮亮的，“俺娘前阵子给俺做了件花布的。”
正说着，铁牛回头喊：“你们俩走快点！俺刚才看见王干事在村头晃悠，别让他看见咱们！”
林舟心里一凛。王干事这时候来村里干啥？难道还惦记着种子的事？他拉着周秀莲加快脚步：“快走吧，别让他缠上。”
回到家，林舟把周秀莲换回来的蓝布仔细叠好，放进柜子最下面——这布太新了，现在穿出去太扎眼，还是藏起来，等过年再做件褂子穿。他打开储物戒指，意念一动，把昨天刚收的二十斤玉米种子收了进去。
戒指空间上次扩容后，现在大概有三十立方米，装这些粮食绰绰有余。但他总觉得放在戒指里不如藏在别处稳妥——万一哪天戒指出了啥问题呢？他这几天一直在琢磨，得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藏粮。
铁牛这时候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个豁口的粗瓷碗，里面装着几个黄澄澄的窝窝头：“林舟哥，俺娘蒸的南瓜窝窝头，给你拿了两个。”他凑近低声说，“俺刚才跟俺娘说了，想在俺家炕洞里挖个地窖，帮你藏点粮食，你看行不？”
林舟眼睛一亮。这憨货看着粗，心思倒挺细。炕洞确实是个好地方，谁能想到有人会在烧火的炕洞里藏东西？
“能行！”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得小心点，别让人看出来。”
“俺知道！”铁牛拍着胸脯，“俺半夜挖，挖好了用土坯堵上，上面再铺上柴草，保证谁也看不出来！”他压低声音，“俺还想了个招，把粮食装进陶罐里，罐口用蜡封上，防潮！”
林舟心里熨帖得很。当初没白疼这憨货，关键时候真能顶上。他从戒指里摸出两包压缩饼干递给铁牛：“这个你拿着，晚上挖地窖时垫垫肚子，别累着。”
铁牛眼睛瞪得溜圆，接过来小心翼翼揣进怀里，跟揣着啥宝贝似的：“谢谢林舟哥！俺保证给你藏得严严实实的！”
等铁牛走了，林舟又检查了一遍藏在柴房夹层里的种子，确认没被人动过，才放下心来。他走到院门口，看见周秀莲正在帮赵大娘晒被子，阳光照在她发顶上，像镀了层金。
赵大娘看见他，笑着喊：“小舟，过来帮搭把手！这被子沉得很！”
林舟走过去，伸手抓住被角。周秀莲也伸手过来，两人手指不小心碰到一起，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脸上都有点发烫。
“刚才在公社，真是多亏了你和铁牛。”周秀莲小声说，声音细得像根线。
“应该的。”林舟看着她被风吹红的耳朵，忍不住想逗逗她，“不过铁牛刚才说，要把你当半个闺女疼呢。”
周秀莲的脸“腾”地红透了，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林舟哥你也取笑俺！”转身就跑，辫子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线。
赵大娘在旁边笑得直拍大腿：“这闺女，害羞了！小舟啊，秀莲可是个好姑娘，你可得抓紧点！”
林舟摸了摸后脑勺，心里甜丝丝的。他抬头看了看天，蓝得透亮，云慢悠悠地飘着。虽然这年代日子苦，麻烦也不少，但有铁牛这样的兄弟，有秀莲这样的姑娘，还有赵大娘这些热心的乡亲，好像再难的坎，也能笑着迈过去。
晚上，林舟悄悄把五十斤玉米和三十斤面粉装进陶罐，用蜡封好口，等着铁牛来取。窗外传来蟋蟀的叫声，还有远处社员收工回家的说说笑笑。他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里面安安静静躺着那些来自现代的物资，像个秘密的宝藏。
他知道，光靠藏着这些东西不行，得想法子让日子真正好起来。明天，他打算去找李书记说说，想在村东头那片荒坡上开荒——戒指里还有些高产土豆种，要是能种出来，明年村里的粮食就能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