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被炸雷惊醒时,窗外的雨正跟瓢泼似的往下灌。他摸黑坐起来,耳听着房梁上“滴答”的漏雨声,心里咯噔一下——西边那道新修的水渠怕是要出事。
“林舟哥!林舟哥!”院门外传来陈铁牛的嘶吼,混着风雨声像头受惊的野兽,“水渠决口了!水都快淹到玉米地了!”
林舟抄起墙角的蓑衣就往外冲,刚推开院门,一股夹杂着泥腥气的冷风就灌进领口。铁牛站在雨里,粗布褂子湿透了贴在身上,活像只落汤鸡,手里还攥着根被风吹断的木叉。
“往哪决口了?”林舟把蓑衣往他身上披了半件,自己露着半边肩膀。
“最西头的拐弯道!”铁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俺刚才去看,冲开个半人宽的口子,水正往张老五的谷子地里灌呢!那老小子正哭天抢地的,说要去公社告咱们!”
林舟心里骂了句娘。那道水渠是上个月刚修的,本想趁着雨季存点水,没想到头场暴雨就出了岔子。他拽着铁牛往西边跑,泥水没到小腿肚,每走一步都像灌了铅。
快到水渠时,就听见张老五的哭嚎声穿透雨幕:“我的谷子啊!这可是俺全家的指望啊!林舟你个丧良心的,修的什么破水渠……”
林舟拨开围观的乡亲,只见水渠拐弯道确实冲开个大口子,浑浊的泥水正疯狂往旁边的谷子地里涌,绿油油的谷苗已经倒了一片。张老五跪在泥地里,用手扒着泥土想堵水,结果越扒口子越大,弄得满身是泥,活像个泥猴。
“哭啥!先堵水!”林舟吼了一声,脱下蓑衣扔进旁边的草垛,抄起铁锨就往口子处填土。铁牛也跟着动手,两人把附近的土坯、石块往缺口里塞,可洪水太猛,填多少冲多少,忙活半天口子反倒更大了。
“这样不行!”周秀莲不知啥时候也来了,手里还拎着捆麻绳,辫子湿透了粘在脸颊上,“得用草袋子装土,一层一层垒起来才能挡住!”
林舟眼睛一亮:“铁牛!去队部仓库搬草袋子!越多越好!”
铁牛“哎”了一声就往回跑,泥水溅得他后脑勺都是。林舟转向围观的乡亲:“大伙儿搭把手!谁家里有草袋子、旧门板,都拿来!保住水渠,秋天大家都能多分粮!”
乡亲们面面相觑,赵大娘第一个响应:“俺家有两捆旧麻袋!俺这就回去拿!”有了带头的,其他人也跟着动起来,回家取工具的、脱了鞋跳进泥水里帮忙的,场面顿时热闹起来。
张老五也不哭了,抹了把脸就往缺口处扔土块:“他娘的!先堵上再说!”
周秀莲指挥着大家用麻绳把草袋子捆成排,再压上石块,一层一层往缺口里填。林舟光着膀子在水里扛门板,雨水混着汗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后背被石块硌出好几道红印子。他瞅准个空档,悄悄从戒指里摸出几捆结实的尼龙绳——这是穿越时带的打包绳,比麻绳结实十倍,此刻混在草袋子里,谁也看不出来。
“用这个捆!”林舟把尼龙绳扔给周秀莲,“这是俺家以前装粮食剩下的,结实!”
周秀莲也顾不上问来源,接过绳子就麻利地捆起来。有了尼龙绳固定,草袋墙果然稳多了,缺口处的水流渐渐缓下来。
铁牛扛着草袋子跑回来时,看见这场景直咋舌:“娘嘞!这比俺家炕头还结实!”他把草袋子往地上一扔,也跳进水里帮忙,溅了张老五一脸泥。
“你个憨货!”张老五抹着脸笑骂,眼里的怨气早没了,“轻点扔!别把刚垒的又砸塌了!”
雨渐渐小了些,天边露出点鱼肚白。当最后一个草袋子填上去,缺口终于被堵住时,所有人都瘫坐在泥地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林舟摸出怀表一看,居然折腾了整整一夜。
“都回家歇歇吧。”林舟站起身,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上午不用上工,下午再过来加固水渠。”他看向张老五,“你家谷子地损失多少?队里记着,秋收时多补你二十斤。”
张老五愣了愣,脸腾地红了:“不、不用……刚才俺说话冲,你别往心里去。”他挠挠头,“其实要不是你带头堵水,俺那点谷子早就全淹了。”
林舟笑了笑,没再说啥。他知道,经过这一夜,张老五是真服了。
回村的路上,周秀莲递过来件干褂子:“穿上吧,别着凉了。”是她从家里拿的,还带着点皂角味。林舟接过来套上,感觉暖和多了。
“你那绳子哪来的?”周秀莲小声问,眼睛瞟着他手里剩下的半截尼龙绳。
“俺爹以前跑运输时留下的。”林舟早就编好了说辞,“说是城里货,结实。”
周秀莲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脚步放慢了些,悄悄跟他并排走。泥水地里,两串脚印一深一浅,慢慢延伸向村里。
林舟回到家刚想躺下,李书记就拄着拐杖来了,身上的蓑衣还在滴水。“听说水渠保住了?”老头往炕沿上坐,浑浊的眼睛里带着笑意,“我就知道你小子有办法。”
“都是大伙儿帮忙。”林舟递过去一碗热水,“就是损失了点草袋子和门板,回头得给各家补上。”
“应该的。”李书记呷了口热水,“公社刚下来通知,说这几天还有大雨,让各村加固水利。你这事办得及时,等雨停了,我给公社打报告,给咱们村争取点救济粮。”他话锋一转,“不过你那绳子确实结实,哪弄的?下次再弄点,给公社仓库也备着。”
林舟心里一紧,赶紧打岔:“书记您先歇着,俺去看看铁牛醒没醒,那憨货别是累晕过去了。”
李书记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让他也歇歇,这次他可是立了大功。”
林舟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铁牛蹲在墙根啃窝窝头,旁边还放着个豁口的粗瓷碗,里面是玉米糊糊。“林舟哥!”铁牛举着窝窝头喊,“俺娘给你留了两个,热乎的!”
“放那儿吧。”林舟揉着肩膀往里走,“你咋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铁牛挠挠头,“俺琢磨着,水渠光堵上不行,得修个泄洪口,下次再下雨就不怕冲了。”他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画着歪歪扭扭的图,“俺画了个样,你看看中不中?”
林舟接过来一看,眼睛顿时亮了。铁牛画的居然是个简易的溢流坝,原理跟现代水库的泄洪口差不多——这憨货看着粗,心思倒挺细。
“你这主意好!”林舟拍着他的肩膀,“下午就按这个修!你当总指挥!”
铁牛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俺、俺能行吗?张老五肯定不服……”
“他敢不服?”林舟笑了,“昨天堵水时,就数他扔土块最使劲。”他从戒指里摸出个铁皮饼干盒,里面是压缩饼干压成的粉末,“这个给你,掺在糊糊里吃,顶饿。”
铁牛接过饼干盒,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是啥?闻着真香!”
“城里的精细粮。”林舟故意逗他,“你要是把泄洪口修好,下次给你整块的。”
“真的?”铁牛立马蹦起来,“俺这就去准备工具!保证比你家炕桌还平!”
看着铁牛风风火火跑出去的背影,林舟忽然觉得这憨货说不定真有两下子。他转身回屋,从戒指里翻出本《农田水利基础》,想找找有没有能用上的法子。翻着翻着,听见院外传来赵大娘的嗓门:“小舟在家不?俺给你送两个煮鸡蛋!补补身子!”
林舟赶紧把书藏进炕洞里,刚掀开锅盖想把鸡蛋藏进去,就见周秀莲端着个木盆走进来,里面是刚洗好的衣服——全是昨天湿透的。
“赵大娘给的?”周秀莲看着锅里的鸡蛋笑,“你也该补补,昨天扛门板时,我看见你后背都青了。”她把衣服往绳子上晾,辫梢的水珠滴在他的布鞋上,“下午修泄洪口,我去记工分。”
“不用记。”林舟把鸡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都是自愿帮忙的,记工分就见外了。”
周秀莲捏着鸡蛋,指尖的温度透过蛋壳传过来,暖烘烘的。“那……俺给大家煮点绿豆水吧,败败火。”她说完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你后背的伤,晚上俺给你送点药膏来,俺爹以前治跌打损伤的,管用。”
林舟看着她的背影笑了。这姑娘总是这样,关心人都藏在话里。
下午去加固水渠时,铁牛果然没让人失望。他指挥着大家在水渠下游修了个斜坡式的泄洪口,还别出心裁地用石头垒了个闸门,能控制水流大小。张老五看得直点头:“这憨货还有这本事?比公社技术员弄的还像样!”
林舟趁人不注意,从戒指里摸出些水泥粉混在泥浆里——这是他之前换的修补仓库用的水泥,此刻用来加固闸门,效果立竿见影。
“这泥咋这么黏?”铁牛抹了把脸,手上的泥浆跟胶水似的,“比俺娘做的浆糊还结实!”
“掺了点石灰。”林舟面不改色地胡诌,“俺家以前刷墙剩下的,没想到还能用。”
等闸门彻底修好,天已经擦黑了。铁牛站在泄洪口前,叉着腰跟个将军似的:“以后再下暴雨,咱就把闸门打开,保准冲不坏水渠!”
林舟看着他那得意样,忽然觉得这趟穿越值了。有铁牛这憨直的兄弟,有周秀莲这细心的姑娘,还有村里这些吵吵闹闹却实在的乡亲,日子就算苦点,也过得有滋有味。
晚上,周秀莲果然送来了药膏,还带来个瓦罐,里面是炖好的鸡汤。“俺娘杀了只老母鸡,给你补补。”她把瓦罐往桌上一放,香味顿时弥漫开来,“快趁热喝,凉了就腥了。”
林舟打开瓦罐,里面居然还有两个鸡腿。他刚想分一个给她,就听见院门外传来铁牛的大嗓门:“林舟哥!俺娘让俺送窝窝头……”话音未落,人已经闯进来,看见桌上的鸡汤,眼睛都直了,“娘嘞!这比过年还丰盛!”
周秀莲的脸一下红了,转身就想走,被林舟一把拉住:“正好,一起吃。”他把鸡腿往铁牛手里塞了一个,“你也累坏了,补补。”
铁牛也不客气,抓着鸡腿就啃,油汁顺着手指缝往下滴:“秀莲妹子炖的?比俺娘炖的香!”
周秀莲的脸更红了,低着头小声说:“是俺娘炖的……”
林舟喝着鸡汤,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这土坯房比任何高楼大厦都暖和。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但这次没人慌了——水渠堵上了,泄洪口修好了,就算再大的雨,他们也有底气扛过去。
他摸了摸手上的戒指,里面的物资还很充足。但此刻,林舟觉得最珍贵的,不是那些能换来安稳的物资,而是身边这些能一起扛过风雨的人。
“明天把水渠再加宽半米。”林舟啃着鸡腿说,“多存点水,秋天种麦子就不愁了。”
“俺明天就去!”铁牛举着骨头应和,“再修个引水渠,把水引到张老五那片谷子地,说不定还能救回来点。”
周秀莲在旁边点头:“俺去算工分,保证公平。”
灯光下,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热闹的画。林舟知道,这只是他在1958年遇到的又一个坎,但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再大的坎,他也有信心迈过去。
所谓的“躺赢”,或许从来不是轻轻松松就能过上好日子,而是有底气、有伙伴,一起把苦日子过成甜的。就像这碗鸡汤,虽然简单,却暖得人心头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