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舟蹲在粮仓角落,指尖敲着粗陶缸的缸沿,嗒嗒声混着窗外的蝉鸣,像在数着日子。周秀莲刚把最后一捧玉米倒进缸里,额角的碎发沾着汗珠,贴在泛红的脸颊上。
“石灰够吗?”她直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林舟伸手扶了把,指尖触到她胳膊上的汗湿,像触到了夏日午后最烫的阳光。
“够,空间里还有半袋。”林舟说着掀开缸盖,一股干燥的谷物气息涌出来,混着淡淡的石灰味。他抓了把玉米搓了搓,颗粒饱满得能映出人影——这是上周用空间里的优质种子培育的,比生产队分的饱满多了。
周秀莲突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李书记刚才看这缸的眼神不对,你说他是不是发现了?”她的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呼吸扫过林舟的耳畔,带着股麦秸的清香。
“他要是发现了,刚才就该问了。”林舟把石灰均匀撒在玉米堆上,白色粉末簌簌落下,在粮堆表面铺成薄雪似的一层,“他是在琢磨这缸的年份呢,上次你不说这花纹像前清的吗?”
周秀莲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拍掉衣襟上的玉米渣:“还是你细心。”她转身要走,却被林舟拽住了手腕——他指尖不小心碰到她手腕内侧的疤,那是去年割麦时被镰刀划的,当时还是林舟偷偷塞给她的消炎药。
“等等。”林舟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给你的。”
布包里是块山楂糖,用玻璃纸包着,在昏暗的粮仓里闪着淡淡的光。周秀莲的脸“腾”地红了,接过去时指尖碰在一起,像有电流窜过。“你咋还藏这个?”她剥开糖纸,把糖块塞进嘴里,酸甜味漫开时,眼睛弯成了月牙。
“上次听你说想吃。”林舟看着她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暖暖的——比空间里最饱满的玉米还暖。
这时陈铁牛的大嗓门从外面闯进来:“小舟!秀莲妹子!李书记让去晒场翻麦垛,说是要下雨了!”
两人赶紧盖好缸盖,林舟还特意往缸边堆了几个空麻袋,把缸挡得严严实实。跟着陈铁牛往晒场跑时,周秀莲突然拽了拽林舟的袖子:“那糖……挺甜的。”
林舟没说话,只是脚步更快了。晒场的麦垛像小山似的堆着,社员们正用木叉翻晒,麦糠被风卷着飞起来,落在林舟的肩头。李书记站在高台上喊:“都快点!乌云要过来了!”
林舟刚抓起木叉,就见周秀莲被麦垛绊倒,他赶紧冲过去扶,却见她手里攥着个麦穗,金黄的麦粒从指缝漏出来。“快装起来。”她急得直跺脚,“这穗子特别饱满,留着当种子最好!”
林舟突然想起空间里的恒温箱——那里存着从现代带来的优质麦种,比这穗子还好上十倍。他不动声色地把那穗麦子塞进周秀莲手里:“先收起来,回头咱们找个瓦罐存着。”
陈铁牛在旁边叉起一大捆麦子,粗声粗气地喊:“你俩别磨蹭!看这云,半小时就得下!”
果然,没等翻完一半麦垛,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社员们手忙脚乱往仓库运麦捆,林舟扛起两捆麦子往仓库跑,周秀莲跟在后面捡散落的麦穗,雨水打湿了她的蓝布衫,贴在身上显出纤细的轮廓。
“别捡了!”林舟回头喊,“雨太大了!”
“这都是粮食啊!”周秀莲固执地把最后一把麦穗塞进怀里,跑进仓库时,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揣了只受惊的小兽。
仓库里挤满了人,李书记正指挥大家码麦捆,看见浑身湿透的周秀莲,皱了皱眉:“咋不先躲雨?”周秀莲赶紧把怀里的麦穗掏出来:“这些能当种子!”李书记的脸色缓和了些:“交给育种组吧,算你大功一件。”
林舟看着周秀莲把麦穗小心翼翼递给育种组的老张头,看着她被雨水洗得发亮的眼睛,突然觉得,这湿漉漉的雨天也没那么讨厌。
雨越下越大,仓库漏雨的角落积起了水,林舟瞥见陈铁牛正踮着脚往高处挪,裤脚都泡在水里了。“过来这边!”林舟冲他招手,“这边地势高。”陈铁牛乐呵呵地跑过来:“还是你眼尖!”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等雨停了,我请你吃烤土豆!”
“就你那烤土豆?”林舟挑眉,“上次烤得半生不熟的。”
“这次我带了盐!”陈铁牛拍着胸脯,“保证好吃!”
周秀莲走过来时,手里多了块干布,不由分说往林舟头上擦:“赶紧擦干,别着凉了。”她的动作很轻,布角扫过林舟的耳朵,痒得他缩了缩脖子。“你自己也擦啊。”林舟抢过布,往她头上胡乱抹了两把,周秀莲笑着躲开:“别碰我头发!”
仓库外的雷声轰隆隆滚过,林舟看着周秀莲湿漉漉的辫子,突然想起空间里的吹风机——当然,他没敢拿出来。只是在心里盘算,下次得把防水布多准备几块,不光能盖麦垛,还能给周秀莲挡挡雨。
雨停的时候,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把晒场的水洼照得金灿灿的。李书记让大家回家休息,陈铁牛拉着林舟就要往他家走:“去我家烤土豆!”
“不了,”林舟指了指周秀莲,“我帮秀莲把种子送到育种组。”
陈铁牛挤眉弄眼地笑:“行吧,你们忙。”跑远时还回头喊了句,“别太晚啊!”
周秀莲的脸又红了,嗔怪地瞪了林舟一眼:“都怪你。”
往育种组走的路上,她突然说:“那山楂糖,我还没吃完呢。”林舟低头看,她的嘴角确实还沾着点糖渣,像沾了颗小星星。
“空间里还有。”林舟差点说漏嘴,赶紧改口,“我家还有,下次给你带。”
周秀莲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晚霞:“林舟,你说咱们能培育出高产麦种吗?”
“能啊。”林舟说得肯定,心里却在想,何止高产,他空间里的麦种,一亩地能多收两百斤呢。
育种组的老张头见他们送来麦穗,眼睛都亮了:“这穗子好!我留着做提纯试验!”他给了周秀莲一个小本子:“记上你的名字,秋天要是培育成功,给你记三等功!”
回去的路上,周秀莲把小本子攥在手里,像攥着个宝贝。晚风带着麦香吹过来,她突然说:“等麦子丰收了,我用新面粉给你做馒头吧,放糖的。”
林舟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看着她被晚霞染成粉色的侧脸,赶紧点头:“好啊。”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突然觉得,这1958年的夏天,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甚至开始有点期待,秋天的馒头会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