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果带着邓弘和邓容适应了半个月的现代学习过程,请的私教老师也是花了重金的。
两人没什么异常后,只需要每天按部就班在余果现代家的书房里,接受着私教李老师的现代基础教育。
余果这边半年多忙忙碌碌的按照计划书行事着。
邓绥这边。
汉和帝永元十一年,公元99年的秋意,比往年更沉些。兰台西侧的居所刚洒过井水,青砖缝里冒出的苔藓都带着凉润气,邓绥提着裙摆跨过门槛时,鬓角的珍珠步摇都没晃出半分声响。她刚从嘉德殿过来,指尖还带着殿内暖炉的余温。
“先生又在校书?”她轻声问。
班昭正伏案对着一卷竹简皱眉,案上的油灯把她的影子拓在墙上,像幅素净的古画。她白日在兰台教几位低阶嫔妃识字,夜里才到东观校勘《汉书》,这卷《外戚传》便是从东观借来的。听见声音,她抬手揉了揉发酸的眼尾,笑道:“刚校到《外戚传》,有些字句被蠹虫啃得模糊了。你来得正好,帮我念念这段。”
邓绥快步上前,先给铜壶添了热水,才接过竹简。她指尖划过竹面的刻痕,声音清润如浸过晨露的玉:“‘孝惠张皇后,宣平侯敖女也。敖尚帝姊鲁元公主,有女。惠帝即位,吕太后欲为重亲,以公主女配帝为皇后……’”
邓绥边读着边思索着,看着并不是太过模糊的划痕竹简,老师这不到五十的年纪,常年累月的盯着竹简释文辨字,应也是有些老花眼了,想到之前给侍女小雅在现代配的近视隐形眼镜。班昭待自己极好,得什么时候也帮助老师也弄一副。不过还得等等。不宜招摇。
读到“吕太后欲为重亲”时,她刻意放缓了语速,抬眼看向班昭。班昭正用银簪拨着灯花,火光一跳,映亮她眼角的细纹:“你看出什么了?”
“太后强攀亲缘,看似稳固后位,实则让皇后失了帝心。”邓绥把竹简轻轻放在案上,“就像眼下宫里的菊花,非要往向阳处挪,反而会被烈日烤焦花瓣。”
班昭闻言笑出了声,指腹摩挲着案上的镇纸——那是汉和帝赏赐的和田玉,上面刻着细小的云纹。“这话要是被旁人听见,又要骂你心思重了。”她话里带着笑意,却从竹筐里翻出一卷帛书,“这是你昨日写的《诫诸女》,我给你改了几处。”
邓绥凑过去,看见帛书上“和颜色,柔声下气”几个字旁,班昭用朱笔添了“虽处尊位,犹须谦谨”。“先生是说,前日我拒了陛下赏的东珠一事?”
“你拒得好,但说辞太硬。”班昭铺开帛书,“陛下说东珠配你新做的霞帔正好,你却说‘宫中人多,当分与诸娣妹’,这话没错,但少了点温度。”她提起笔,在旁边写了句“珠玉虽美,不及帝恩温润,愿与群芳共沐荣光”,“你看这样说,既表了心,又给足了陛下颜面,也不会让其他姬妾觉得你刻意疏远。”
邓绥恍然大悟,指尖点在那句改后的话上:“先生这一笔,比东珠还珍贵。前日阴皇后宫里的人来探口风,我若是真接了东珠,怕是又要被说‘专宠’了。”她如今是贵人位分,虽得圣心宠爱,却也时刻被后宫诸人盯着。
班昭放下笔,给邓绥倒了杯热茶。茶是六安瓜片,是邓绥特意让人从宫外捎来的,知道她白日在兰台授课、夜里入东观校书,耗神得很。“阴皇后近来频频召幸马氏兄弟入宫,你可知晓?马氏乃是她母族,在朝中人脉盘根错节。”
邓绥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茶雾模糊了她的眉眼:“听说了,前日马都尉还在御花园给皇后献了只白鹦鹉。”
“鹦鹉会学舌,人也会。”班昭的声音沉了些,“马氏兄弟在朝中人脉广,皇后凭借母族势力,在宫中根基不浅。你如今虽得陛下青睐,但刚晋贵人不久,根基未稳。”她起身走到窗边,指着院角那丛兰草,“你看这兰草,长在树荫下,不与百花争艳,却自有清香。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做这兰草。”
邓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兰草的叶片上还沾着水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邓绥明白了班昭的意思,与余果的计划书中所言类似的意思。自己安坐钓鱼台,邓阴皇后自曝即可。
“先生是让我避其锋芒?可陛下近来常召我去御书房论经,我若是总推脱,会不会惹陛下不快?”
“不是推脱,是巧为。”班昭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卷《论语》,“陛下昨日问你‘为政以德’的见解,你答得很好,但最后那句‘君明则臣贤’说得太急了。”她翻到“其身正,不令而行”那页,“陛下年轻,虽有才干,但也爱听顺耳的话。你下次可以说‘陛下躬行仁政,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既点出为政之道,又赞了陛下,岂不是更好?”
邓绥把这话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只觉得字字妥帖,比自己原先的回答高明太多。“先生真是字字珠玑。对了,昨日陛下说,想让我参与编修《汉书》的注疏,我没敢应。”
“你做得对。”班昭立刻点头,“《汉书》是官家正史,你以贵人身份参与,难免落人口实,说你‘干预文事’。再说,阴皇后本就嫉妒你的才学,你若是再在这上面出风头,她只会更容不下你。”她话锋一转,“不过,你可以换个方式。陛下不是喜欢隶书吗?你可以练字,把《诗经》里的篇章抄录下来,送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