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悝立刻追问:“可知这伙山匪有多少人手?都用些什么兵器?”
“说不清,约莫二三十号,有刀有枪,听说还有两把弩箭,是以前军里丢的。”老板端来几碗热气腾腾的麦饭,又摆上一碟葵菜羹和一小罐酱豆,“客官先吃饭垫垫,这葵菜是今早刚摘的,蜀地的酱豆下饭得很。你们要是跟商队走,明早卯时就得起,城西的李家商队要运丝绸去成都,正好同路。”
余果扒了口麦饭,口感粗糙却带着粮食的香气。他瞥了眼窗外,那几个穿皮靴的商人正分装货物,都是些用麻布裹紧的包裹,看形状像是漆器——蜀地的漆器在中原能卖上好价钱,尤其是描金漆盒,是达官贵人的爱物。当年疯狂查找和邓绥相关的资料时对这些都有涉猎。“老板,这几位是从蜀地来的?”他随口问道。
“可不是嘛,他们是成都府‘锦记’货栈的,运漆器去长安卖。”老板搓了搓手,“蜀地现在可热闹了,成都城里的织锦坊从早到晚响个不停,西域来的胡商就蹲在坊外等着收锦,一匹上等的蜀锦能换两匹好马。就是最近栈道不太平,他们这趟货走了快一个月才到汉中。”
余果心里有了主意。按照规矩,没有外人时他们都会回现代过夜,今晚邓家兄妹先歇在驿站客房,他则返回现代。江城的仓库里,那一辆黑色的牧马人因为最近的赶路,没有洗车,车表面布满了灰尘,检查了油量和车况,又搬了几个迷彩布包裹放进后备箱——里面是复合弓、破甲箭和几件轻便防弹衣。等他再返回汉朝时,牧马人已稳稳停在驿站后的竹林里,被茂密的竹叶遮得严严实实。
转天一早卯时,天刚蒙蒙亮,他们就到了城西。李家商队果然已经在集合,二十多辆马车排成长队,每辆车上都插着“李”字旗,车夫们正往马车上装水袋和干粮。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留着三缕长髯,穿着绸缎短袄,是李商队的掌柜李老头。邓悝上前递了些五铢钱作为“搭队费”,李老头见他们人畜兴旺,又带着兵器,爽快地应了下来:“几位壮士跟在队尾就行,要是遇着情况,听我号令,咱们人多势众,不怕那些毛贼。”
队伍出发后,余果才看清商队的全貌。除了运丝绸的马车,还有几辆装着盐巴和铁器的车——蜀地多山,盐铁开采不易,这些都是从汉中运过去的紧俏货。车夫们大多是常年走商路的老手,嘴里唱着调子古怪的号子,既能提神,又能互相传递信号。邓弘凑在余果身边,指着远处的栈道惊叹:“妹夫你看,这路真建在悬崖上!”
褒斜道果然名不虚传,栈道是用巨大的木梁架在悬崖峭壁上,再铺上厚实的木板,底下就是湍急的褒水,水声震得人耳朵疼。木板被往来的车马磨得光滑,有些地方还留着马蹄的凹痕。每隔一段路,就有一座供人歇脚的亭台,亭柱上刻着过往商人的题字,有“永元八年,张三到此一游”的潦草字迹,也有“栈道艰险,祈神保佑”的虔诚祈祷。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太阳升得老高,栈道上渐渐热闹起来。有背着竹篓的脚夫,里面装着新鲜的竹笋和木耳,要运去汉中城里卖;有骑着毛驴的货郎,铃铛叮当作响,驴背上挂着针头线脑和小泥人;还有几个穿着儒衫的读书人,背着书箱去成都求学,嘴里吟着“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诗句——那是司马相如的名篇,在汉朝早已流传开来。
邓容撩着布帘,看得分明,忍不住惊叹:“这些脚夫好厉害,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还能走这么快。”
“他们靠这个吃饭呢。”余果指着一个背着竹篓的汉子,“你看他腰间的砍刀,既能防身,又能砍断路上的荆棘。蜀地多山,很多东西都靠脚夫运出山,一斤木耳运到汉中,价钱能翻三倍。”
正说着,前面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只见十几个骑兵疾驰而来,为首的人身穿皂衣,腰佩环首刀,正是赵虎亭长。他看到商队,勒住马缰绳高声喊道:“前面飞仙阁有匪情,我带亭卒去清剿,你们稍等片刻再走!”
李老头立刻让队伍停下,车夫们纷纷拿起靠在车边的木棍和砍刀,神色紧张。邓弘也握紧了腰间的剑,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余果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投向飞仙阁的方向——那里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栈道的拐角。没过多久,就传来一阵喊杀声,夹杂着弩箭破空的锐响。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喊杀声渐渐平息。赵虎带着几个浑身是血的亭卒回来,手里拎着几个土匪的头颅,脸上溅满了血污:“匪首已经伏诛,剩下的都跑了,你们可以走了,注意别落单。”他看到余果一行,认出是昨晚在驿站歇脚的客人,又补充道,“几位壮士要是去蜀郡,到了成都可以去郡府找我堂弟,他在郡府当差,或许能帮上忙。”
余果谢过赵虎,商队继续前行。过了飞仙阁,栈道渐渐平缓,再走两天,远远就看到了成都城的轮廓。城墙是用青灰色的砖石砌成的,高达三丈,城门上方挂着“蜀郡”的匾额,字体遒劲有力。城门口的卫兵正检查进出的行人,手里拿着竹简,上面记着可疑人员的特征——东汉这时期正是国力强盛之时,地方上的治安还是抓得很紧。
进了成都城,才算真正见识到蜀地的繁华。街道是用青石板铺成的,平整宽阔,能容四辆马车并行。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挂着各色的幌子,有卖蜀锦的,幌子上绣着彩色的锦缎;有卖漆器的,门口摆着描金漆盒和朱红漆碗;还有卖茶叶的,竹筐里装着翠绿的茶叶,香气飘出老远。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有穿绸缎的富商,有挑着担子的小贩,还有几个高鼻深目的西域胡商,穿着紧身的胡服,腰间挂着弯刀,正用生硬的汉话和店铺老板讨价还价。
“这就是成都啊,比洛阳还热闹!”邓容扒着车窗,眼睛都看直了。路边一个卖糖画的小贩正用小铜勺作画,一勺糖稀浇下去,转眼就画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引得一群孩童围着尖叫。不远处的酒肆里,传出阵阵猜拳声,夹杂着胡琴的调子,是蜀地特有的《竹枝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