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了家最大的客舍住下,客舍名叫“蜀风客舍”,是座两层的木楼,院里种着几株芙蓉花,开得正艳。老板姓杨,是个四十多岁的蜀地人,留着八字胡,说话圆滑:“几位客官是来收木材的?最近来蜀地收楠木的商人可不少,都是运去洛阳做家具的,上等的金丝楠木,在洛阳能卖五十钱一斤。”
他给他们泡上一壶蜀地的蒙顶茶,茶汤清澈,香气醇厚,“我表兄在邛崃山那边当猎户,山里有的是好木头好药材,就是路不好走,得靠脚夫抬着进去。不过你们要是真想要,我帮你们联系,保准能拿到好货。”
“不用脚夫。”余果品了口茶,“你帮我们联系你表兄,就说我们高价收,只要品相好,价钱不是问题。另外,我们想在成都城里转几天,老板能不能给说说,哪里的蜀锦最好?”
杨老板眼睛一亮,立刻来了精神:“客官问对人了!成都最好的蜀锦在‘锦官坊’,那是官家督办的织坊,织出的锦缎花样新颖,颜色鲜亮,连宫里的娘娘都穿他们织的锦。不过‘锦官坊’的锦不对外卖,得去旁边的‘绣云阁’,那里的锦都是‘锦官坊’的织女私下织的,虽然花样差点,但料子一样好。”他说着站起身,“要是客官不嫌弃,我下午陪你们去,我和‘绣云阁’的老板熟,能给你们算便宜点。”
下午,杨老板果然陪着他们去了“锦官坊”。织坊建在锦江边上,十几间大屋连在一起,屋里传来“哐当哐当”的织布声,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麻。透过敞开的窗户,能看到十几个织女正坐在腰机前织布,她们穿着短衣长裤,头上包着青布头巾,双手飞快地在经纬线间穿梭。织机上的锦缎已经有了雏形,底色是鲜艳的红色,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鸳鸯锦’,一匹能卖两百钱,够寻常人家过半年了。”杨老板指着锦缎说,“织这种锦得三个织女配合,一个管经线,一个管纬线,一个挑花,一天只能织半尺。你看那金线,是用真金锤成的金箔,再切成细丝,混在丝线里织进去,所以特别贵重。”
余果也大概的对古时候的绣坊有了初步了解,也对古人的技艺感到了惊叹,虽然效率不高。
邓容看得挪不开眼,拉着余果的袖子说:“姐夫,我要给姐姐买一匹,再给阿娘买一匹粉色的。”
“绣云阁”就在织坊旁边,是间不大的店铺,货架上摆满了各色的锦缎,有大红的、粉红的、月白的,还有带着花纹的“流云锦”和“花鸟锦”。老板是个中年妇人,姓王,见杨老板来了,立刻热情地迎上来:“杨大哥,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给你带生意来了。”杨老板指着余果一行,“这几位是中原过来的贵客,要几匹好锦。你把最好的拿出来看看。”
王老板立刻从货架上取下一匹粉色的锦缎,铺在柜台上:“客官看看这个,‘桃花锦’,上面的桃花是用茜草染的线织的,洗不褪色,颜色也鲜亮。这是上个月刚织的,就剩这一匹了。”她又取来一匹月白色的,“这个是‘素云锦’,适合做里衣,贴身穿特别舒服,很多读书人都爱用这个做袍子。”
余果摸了摸锦缎,手感细腻光滑,比现代的丝绸还要柔软。邓容已经挑花了眼,一会儿摸摸粉色的,一会儿看看红色的,最后选定了三匹:一匹粉色的“桃花锦”给邓绥,一匹红色的“鸳鸯锦”给母亲阴氏,还有一匹月白色的“素云锦”自己留着。结账时,王老板果然给打了折,三匹锦只收了五百钱,比市价便宜了一百多。
从“绣云阁”出来,他们又去了旁边的漆器铺。铺子里的漆器琳琅满目,有描金漆盒、朱红漆碗、黑漆托盘,还有用来装首饰的小漆盒。老板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见他们是外乡人,便给他们介绍:“蜀地的漆器讲究‘千文万华’,就是说一件漆器要经过上千道工序,才能有华丽的花纹。你看这个描金漆盒,先用生漆涂三遍,再用石膏打底,然后用金粉混合生漆画出花纹,最后再涂三遍清漆,要晾三个月才能成。”他拿起一个漆盒,“这个盒子在长安能卖三百钱,是达官贵人装印章的宝贝。”
邓悝对这些漆器很感兴趣,仔细询问了价钱和样式。余果知道他是在为家里的起珍品店铺打算,便笑着说:“要是喜欢,就多买些,运到中原肯定好卖。”
邓悝听懂了余果话里的意思,他们又不需要运输。蜀地的东西运到中原也是很大的利润的。
于是采买了 一批,乐的山羊胡老者笑容满面。
回到客舍时,天色已经擦黑。杨老板说的那个李猎户已经到了,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等候。他背着个大竹篓,皮肤黝黑,手上全是老茧,脸上刻着深山猎户特有的风霜。见了余果一行,他立刻站起身拱拱手:“杨老板说几位客官收楠木?我在邛崃山深处找到了一片楠木林,有几棵树都上百年了,树干笔直,一点裂纹都没有,是上等的金丝楠。”
余果眼睛一亮:“带样品了吗?”
李猎户立刻从竹篓里拿出一块木样,约莫巴掌大小,颜色呈金黄色,纹理细腻,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香气。余果摸了摸,手感温润,果然是上等的金丝楠。“这片楠木林离成都有多远?路好走吗?”
“从成都到邛崃山还有一百多里路,前面八十里是官道,后面三十里是山路,马车能走一半,剩下的得靠步行。”李猎户说,
“不过山里有我的木屋,咱们可以在那里歇脚。我已经叫了村里的十几个后生,只要价钱谈好,明天就能出发去伐树。”
“价钱好说。”余果拿出一吊五铢钱,递给他,“这是定金,你先拿着。伐木的工钱,我给每个后生每天五十钱,比市价多一倍。另外,树伐下来后,不用你们运,我们自己有办法。”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要的是整根的树干,不能有损伤,要是品相好,我再给你加一倍的定金。”
李猎户接过钱,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一口黄牙:“客官放心,我保证给你们弄得妥妥帖帖的!明天一早我在城门口等你们,咱们一起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