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静地流淌,予乐安逐渐习惯了与沈行同居的生活,那些激烈的爱恨纠葛都沉淀成了细水长流的温情。
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告别了过去,直到这天下午,他独自去市中心一家大型商场买书。
在扶梯上,予乐安无意间一抬眼,视线定格在对面下行扶梯的一个身影上。
那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浅灰色西装,身姿挺拔,气质温润,正微微侧头听着身旁助理模样的人说着什么。
那张脸,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轮廓更加分明,眉眼间带着一丝沉稳,但予乐安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江白。
扶梯交错而过,时间短得来不及有任何反应。
江白并没有看到他,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下方。
予乐安僵在原地,直到扶梯到达顶端,差点忘了迈步。
他用力攥紧了手中的书袋,指节泛白,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翻涌。
他告诉自己,都过去了。
晚上,沈行回到家敏锐地察觉到予乐安有些心不在焉。
吃饭时,他好几次看着筷子出神。
“今天怎么了?”沈行放下碗筷,“遇到什么事了?”
予乐安犹豫了一下。
他知道不该对沈行隐瞒,尤其是关于江白的事,沈行是知道全部的。
“我……”他抬起头,对上沈行探究的目光,低声说,“我今天在商场看到江白了。”
沈行的眼神几不可查地沉了一下,但语气保持平静:“哦?他回来了?”
“嗯,看样子是。”予乐安低下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他好像没看到我。”
沈行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他身边有其他人吗?”
予乐安愣了一下,回想道:“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助理或者秘书。”
“没有女性?”沈行问得直接。
予乐安摇了摇头:“没有。”
沈行没再说什么,只是重新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吃饭吧,菜要凉了。”
他的反应过于平静,反而让予乐安有些不安。
第二天,予乐安正在整理书房,准备将一些旧物归档。
在一个积了层薄灰的纸箱底部,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陈旧的相框。
照片上是五个穿着绿色高中校服的少年勾肩搭背地挤在操场边的看台上,对着镜头笑得没心没肺,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充满了青春的张扬。
正是高中时期的F5——站在中间的晏淮序咧着嘴,比着夸张的V字手势;
旁边的程究被他勒着脖子,表情搞怪,闻也站在最边上,嘴角带着难得的浅笑。
而他自己,被活宝夹在中间,笑得有些腼腆,还有……沈行。
照片里的沈行站在他另一侧,虽然没有像晏淮序那样夸张,但眉眼间的冰霜融化了些许,手臂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些熟悉又有些遥远的面孔,予乐安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涟漪。
高中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联系便渐渐少了,但偶尔还会时不时分享着各自的现况。
尤其是他和沈行之间发生过那场变故后,虽然和晏淮序、程究他们并未因此决裂,但终究像是隔了一层什么,默契地不再频繁往来。
予乐安将相框擦了擦,犹豫着是收起来还是摆出来。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晏淮序发来的消息。
这倒是稀罕事。
【晏淮序】:乐安!在不在?有个事儿!
【予乐安】:在,怎么了?
【晏淮序】:我和程究这周末出差到你那边,闻也那家伙正好也在那个城市参加什么学术会议,怎么样,F4……呃,难得凑齐,聚一聚?
F4……予乐安看着这个词,心里微微一动。
他们自动排除了沈行。
予乐安盯着手机屏幕,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这巧合也太奇妙了。
他刚刚才从尘封的箱底翻出这张高中合影,指尖还残留着相框边缘的微凉,那些青涩的面容还在眼前晃动,晏淮序的消息就来了。
仿佛那张照片是个神秘的召唤符咒,刚被他的手指触碰,就唤醒了沉睡在时光另一端的故人。
予乐安忍不住又低头看向照片,照片上的晏淮序和现在这个在微信里咋咋呼呼约聚会的人,眉眼间的神采竟如此相似。
【予乐安】:好啊,当然好,时间地点你们定。
【晏淮序】:爽快!那就这么定了,地址发你。
放下手机,予乐安再次拿起那个相框,用指尖轻轻擦去玻璃表面最后一点浮尘。
五个少年的笑容在清澈的玻璃下更加鲜明生动。
巧合让他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像过去与现在的界限正在变得模糊。
刚翻出这张以为早已遗失的高中合影,昔日好友的聚会邀约就紧随而至,命运正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将他生命中的各个片段重新串联起来。
予乐安站在书桌前,目光在照片上流连许久,最终没有将相框收回箱底,而是放在了书架上一个显眼的位置。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恰好落在相框的玻璃上,反射出温暖的光晕。
照片上的五个少年,仿佛仍在那个遥远的午后,对着他灿烂地笑着。
予乐安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或许,是时候重新连接这些断裂的过往了。
周末晚上,予乐安按照晏淮序发的地址来到一家颇有格调的清吧包间。
推开门,里面已经热闹起来。
“乐安!这!”晏淮序第一个看到他,站起来用力挥手。
程究坐在他旁边,发型打理得一丝不苟,见到予乐安笑着捶了他肩膀一下:“不错,乐安,越来越帅了!”
闻也坐在稍远一点的沙发角落,穿着简单的衬衫,气质更加沉稳内敛,对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熟悉的氛围瞬间回归,大家聊着近况,吐槽着工作和生活,笑声不断。
活宝依然像说相声一样,一唱一和,闻也偶尔插一句,总是精准又点冷幽默。
予乐安看着他们,心里暖暖的,这就是他的朋友,无论过去多久,再见时依然亲切。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
晏淮序搂着予乐安的肩膀,语气认真:“看到你现在这样,哥几个就放心了,当年……沈行那小子……”
他顿了顿,觉得提起这个话题不太好。
程究接过话头,语气轻松了些:“嗐,都过去的事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都挺好,乐安,你不久前跟我们说的……你现在……是跟沈行在一起?”
予乐安点了点头,没有隐瞒:“嗯。”
包间里安静了一瞬,晏淮序和程究对视一眼,闻也也抬眼看了过来。
晏淮序抓了抓头发,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他对你好吗?要是他敢再欺负你,你跟我说……”
予乐安心里一暖,打断他:“他对我很好,真的。”
晏淮序仔细看了看他的神情,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虽然我们也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觉得好就行。”
程究也笑着举杯:“来来来,为我们乐安找到幸福,干一杯。”
闻也也默默举起了手中的果汁。
就在这时,包间的门被敲响,然后推开。
服务生侧身,一个颀长冷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沈行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过来,穿着挺括的深色西装,气质卓然,与包间里休闲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在室内扫过,最后落在予乐安身上,眼神柔和了些许。
“抱歉,来晚了。”
包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活宝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审视着沈行,闻也则推了推眼镜,看不出情绪。
予乐安有些意外,他没想到沈行会来,他站起身:“你怎么来了?”
沈行走到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腰,动作不容置疑,然后才看向昔日的室友,语气还算客气:“听说你们聚会,过来看看,好久不见。”
晏淮序率先反应过来,扯出个笑容,语气却有点硬邦邦的:“是啊,好久不见……”
程究没说话,只是看着沈行放在予乐安腰上的手,眼神复杂。
沈行如同没听出晏淮序话里的刺,目光转向予乐安,低声问:“喝了不少?”
“还好。”予乐安感觉到腰间手臂的力道,以及朋友们投来的目光,有些尴尬,想稍微拉开点距离,却被沈行更紧地搂住。
闻也忽然开口,打破了这微妙的僵局:“既然来了就坐吧。”
沈行看了闻也一眼,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活宝不再像之前那样放得开,说话也谨慎了不少。
沈行话很少,只是偶尔给予乐安夹点小吃,或者在他喝酒时微微蹙眉。
予乐安夹在中间,感觉有些煎熬,他能感觉到沈行那份不动声色的宣示主权,也能体会到朋友们那份欲言又止的关心和些许的不自在。
聚会草草结束,在酒吧门口,晏淮序拍了拍予乐安的肩膀,低声道:“我们先走了,你……好好的。”
他又看了一眼沈行,眼神里充满了警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和其余两人一起离开了。
坐进车里,沈行没有说话,沉默地开着车。
予乐安看着窗外流逝的霓虹,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该来的。”
沈行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但他没有说话,只是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
予乐安转过头,看向他的侧脸:“他们是我的朋友,是我过去很重要的一部分,你的出现让他们不自在,也让我……很难做。”
“难做?”沈行终于开口,声音低沉,“看着他们用那种眼神打量你,揣测你和我的关系,就不难做了?”
“他们只是关心我!”予乐安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晏淮序他们都知道你以前是怎么对我的,他们只是怕我再次受到伤害,这有错吗?”
“那我呢?”沈行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焦躁。
“我就活该被他们用看罪犯一样的眼神盯着?我就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予乐安被他话里的偏执气到了,“沈行,资格不是靠强行介入和宣示主权得来的,是需要时间和行动去证明的,你刚才那样,除了让他们更觉得你控制欲强、觉得我依然活在你的阴影下,还能证明什么?”
沈行突然握住他的手,力道很大,“我知道,但我还是会介意。”
车厢内一片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运行声和窗外模糊的城市噪音。
予乐安的手被沈行紧紧攥着,那力道让他觉得有些疼,但他没有抽回来。
“沈行……”予乐安再次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行下颌线绷紧,没有反应。
予乐安用了点力气,想把手抽出来,沈行却条件反射般握得更紧。
“你弄疼我了。”予乐安轻声说。
沈行身体一僵,力道瞬间松了些,但没有放开。
予乐安叹了口气,用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碰了碰沈行紧绷的手臂:“停车。”
沈行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下。
他转过头,终于看向予乐安,眼底是尚未平息的暗流,有嫉妒,不悦,还有被看穿心思的狼狈。
“你到底在不安什么?”予乐安直视着他的眼睛,语气平静地问,“因为晏淮序他们?还是因为江白?”
沈行抿紧嘴唇,不答。
“晏淮序、程究、闻也,他们是我的朋友,是过去很重要的一部分,但也仅仅是朋友,是过去。”
予乐安一字一句地说,“至于江白……”
他顿了顿,看到沈行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他更是早就翻过去的一页了。”予乐安的声音很稳。
“今天见到他们,我怀念的是我们五个人……包括你在内的高中时光,而不是单独某个人。”
沈行喉结滚动了一下,一直沉默着。
予乐安往前倾了倾身体,拉近两人的距离,声音放得更轻,“沈行,看着我,听清楚。”
沈行的目光牢牢锁住他。
“现在,在这里,在你身边的是我,予乐安。”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选择和你重新开始的是我,决定搬去和你一起住的是我,答应和你走下去的也是我。”
“我的过去,你无法改变,我也不会否定,但那些都只是让我成为现在的我的经历。”
他深吸一口气,“而现在这个我,心里装的是谁,你不知道吗?”
沈行的眼底,那些翻涌的暗流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要将人溺毙的专注
“我知道,我只是……”沈行终于开口。
“只是什么?”予乐安追问。
沈行沉默了几秒,才有些艰难地承认:“害怕。”
害怕历史重演,害怕他再次从予乐安眼中看到疏离和恐惧,害怕那些他无法参与的过去会有一天将予乐安从他身边带走。
这种情绪,对于习惯掌控一切的沈行来说,陌生且难以启齿。
予乐安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凑上前,在沈行紧抿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一触即分。
“笨蛋。”予乐安低声骂了一句。
“以后别这样了,你想来可以提前告诉我,我们一起,别自己瞎吃醋,还跑来吓唬我朋友。”
沈行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和嗔怪的话语抚平了所有毛躁。
他抬手抚上予乐安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角,眼神柔软下来,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开车吧,”予乐安坐回座位,系好安全带,“回家了。”
“好。”沈行重新发动车子,动作平稳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