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
周鹤如约来到听雨轩。他今日扮作送菜的老农,推着一辆堆满新鲜蔬果的板车,从后门进来时,连守门的婆子都没多看他一眼——这已是本月第三次了,大家都习以为常。
板车推进厨房小院,紫苏迎出来,帮忙卸货。周鹤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问:“这几日修炼如何?可还有人闹出笑话?”
紫苏脸一红,小声道:“好多了。我现在揉面时都会先调息,找到感觉再动手,再没揉碎过面团。朱槿的飞针也进步了,昨天射藤环,十针能中三四针。达理绑着沙包走路,现在已能小跑……”
周鹤边听边点头,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卸完货,他照例去西厢隔音房,准备今日的真传修炼指导。
第一个进来的是白芷。
周鹤让她盘膝坐下,运转《玄元养气诀》基础心法,自己则伸出手指,轻搭在她腕脉上。
这一搭,他眉头就挑了起来。
脉象沉稳有力,气血充盈,较之半月前初次检查时,简直是脱胎换骨!尤其那股在经脉中隐隐流动的温润气息,虽还微弱,却已有了雏形——这正是内力初生的标志!
“你……”周鹤有些难以置信,“你已经能引气入体了?”
白芷睁开眼,恭敬道:“回先生,前日清晨修炼时,忽然觉得小腹温热,气息随呼吸自然流转。学生按照您教的法门引导,现在已能运转一个小周天。”
周鹤眼中精光一闪:“运转给我看。”
白芷重新闭目凝神。片刻后,周鹤搭在她腕上的手指清晰感觉到,一股温和却坚韧的气息,从丹田升起,沿任脉上行,过膻中,至百会,再沿督脉下行,回归丹田。
虽慢,虽细,却路线清晰,毫无滞涩!
周鹤收回手,抚须沉吟。
白芷的资质他清楚,沉稳有余,天赋中等。按照常理,即便有药浴辅助,也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引气入体。可现在……不到二十天?
“你近日可觉得身体有什么特别变化?”周鹤问。
白芷想了想:“睡眠好了,精神足了,以前换季时容易犯的头痛也没再发作。还有……”她顿了顿,“力气好像大了些,昨日搬一摞书,以往要分两次,现在一次就能搬动。”
周鹤点点头,没再多问,让她先出去,唤下一个人。
第二个是紫苏。
同样搭脉,同样震惊。
紫苏的脉象比白芷更活泼些,气息流转更快,虽控制上还不够精细,但内力的“量”竟隐隐超过白芷!
“学生也不知怎么回事。”紫苏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揉面时一不小心就会用过头。现在都得先深呼吸几次,才能找到合适的力道。”
周鹤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最近胃口如何?”
“特别好!”紫苏眼睛亮起来,“以前吃一碗饭就饱,现在得吃两碗,还总觉着饿。紫苏……是不是吃太多了?”
“非也非也。”周鹤摇头,“这是气血旺盛、身体需要补益的表现。你且继续,注意控制即可。”
接着是青黛、朱槿、墨竹、砚台、知书、达理……
一个接一个检查下来,周鹤心中的震惊越来越深。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有了明显进步!最慢的如赵嬷嬷,虽还未引气入体,但脉象比半月前年轻了至少十岁,以往的老寒腿、腰酸背痛等症状大为缓解。最快的如砚台,竟已能勉强将内力运至指尖,在雕刻时做到“心到、眼到、手到”!
这不对劲。
周鹤在江湖行走半生,见过太多习武之人。即便有名师指导、药材堆砌,进展也绝无可能如此之快!
除非……
他猛然想起林承泽离京前,曾私下对他说过一句话:“姝儿体质特殊,或许……与寻常人不同。”
当时他并未多想,只当是侯爷爱女心切。如今看来,这“特殊”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静姝。
周鹤看着她走进来,身形依旧纤细,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这是她刻意维持的伪装。但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眸光流转间透着远超年龄的沉稳与智慧。
“先生。”静姝行礼,在他对面坐下,主动伸出手腕。
周鹤搭指上去。
一瞬间,他的手指竟微微颤了颤!
静姝的脉象……太奇特了!
沉稳如深潭,却蕴藏着磅礴生机;平和如春风,却又内敛着锐利锋芒。最让他震惊的是,那股在经脉中流转的内息——浑厚、精纯、绵绵不绝,已远非“引气入体”的初阶,而是稳稳踏入了《玄元养气诀》第一层的中期!
这才几天?
满打满算,从她开始修炼至今,不过半月有余!
寻常人练到这一步,少则一年,多则三五年。即便是天赋异禀的奇才,在有充足资源的情况下,也至少要三四个月!
而她,只用了一半时间!
周鹤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收回手,故作平静地问:“大小姐近日修炼,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静姝摇头:“没有。只觉得精神越来越好,夜间睡得安稳,白日也不易疲惫。”她顿了顿,补充道,“就是有时会觉得……身体里像是有温水在流动,很舒服。”
温水流动……
周鹤心中了然。那不是什么温水,是内力充盈、洗涤经脉时产生的温热感。通常要达到内力小成才会出现,而她,已在入门阶段就体验到了。
“大小姐进展神速,可喜可贺。”周鹤斟酌着词句,“但修炼之道,贵在稳扎稳打。切不可因进展快而贪功冒进,否则根基不稳,后患无穷。”
“先生教诲,静姝谨记。”静姝乖巧应下。
周鹤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提笔开始记录。
“既然众人进展不一,老朽便为每人定制一份‘进度表’。”他边写边解释,“资质、进度、擅长方向不同,修炼的重点也该有所侧重。”
他先写下白芷的名字,后面标注:“沉稳型,进展稳中有进。重点:继续夯实根基,可尝试将内力运用于日常管理,如长时间站立、快速处理事务等。”
接着是紫苏:“活泼型,内力增长快但控制弱。重点:加强控制练习,可配合厨艺进行精细操作训练,如雕刻萝卜花、控制火候等。”
青黛:“专注型,进展中等但扎实。重点:保持当前节奏,可尝试将内力用于刺绣,练习‘眼到手到心到’的协调性。”
朱槿:“灵巧型,轻功天赋佳。重点:加强轻身术练习,同时补足飞针准头的短板。”
墨竹:“沉静型,感知力强。重点:继续园艺与内力的结合,可尝试开发‘植物感知’类辅助技能。”
砚台:“手巧型,微操天赋突出。重点:内力与匠作的结合,尝试制作一些需要内力驱动的小机关。”
知书:“文思型,记忆力佳。重点:内力与脑力的结合,尝试在记忆、背诵时运转心法,提升效率。”
达理:“行动型,耐力好。重点:轻身术与耐力的结合,尝试长距离快速移动时保持内力运转。”
连赵嬷嬷都有专属安排:“养生型,以调理为主。重点:药浴配合养生操,目标非武力,而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最后是静姝。
周鹤笔尖停顿良久,才缓缓写下:“天赋异禀,进展神速。重点:夯实根基,切勿贪快。建议每三日检查一次进度,随时调整。可适当提前接触《惊鸿步》进阶技巧,但《玄元养气诀》必须稳扎稳打,至少在第一层停留三个月。”
写罢,他将本子递给静姝:“大小姐看看,可有不妥?”
静姝接过细看,越看越是佩服。
周鹤不愧经验丰富,这番安排不仅考虑到了每个人的特点,更将修炼与日常生活、本职工作巧妙结合。这样既不会耽误正事,又能让修炼事半功倍。
更难得的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进展过快的问题,并给出了最稳妥的建议。
“先生思虑周全,静姝佩服。”她真诚道谢,“就按先生说的办。”
周鹤点点头,又叮嘱道:“修炼非一日之功,需循序渐进。老朽见过太多天赋异禀之人,因贪快而走火入魔,或根基不稳而终身难有寸进。你们能有此机缘,已是万幸,切不可因急躁而毁于一旦。”
这话说得郑重,静姝和在场众人都凛然应下。
“从明日起,修炼时间做如下调整。”周鹤继续安排,“清晨养生操不变,真传修炼改为每两日一次,每次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各自按照进度表练习。老朽每五日来检查一次,根据进展调整计划。”
众人齐声应诺。
至此,听雨轩的修炼终于从最初的混乱、笑闹,走向了规范化、个性化的正轨。
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方向,有了清晰的路径。
而这一切,都建立在周鹤敏锐的观察和丰富的经验之上。
静姝看着众人眼中焕发的光彩,心中涌起暖意。
父亲离京后,她曾一度觉得前路茫茫。但现在,她身边有周鹤这样的良师,有白芷、紫苏这些忠诚的伙伴,有影卫这样的坚实后盾。
还有这个逐渐成型、日益强大的听雨轩。
或许,真能如她所愿,在这喧嚣侯府中,打造出一方属于自己的、可以安心躺平的净土。
窗外,晨光渐亮。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而听雨轩的蜕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