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半昏迷的时候。
他其实听见了房里的话。
听见了费云帆的那句，‘失去了半条腿和她的爱情’。
楚濂控制不住地笑了出来。
笑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
他的脸没有血色，显得那笑容有些怪异凄凉。
“爸，妈。”
“你们帮我联系一下精神科的医生，我需要他们的帮助。”
楚濂的目光扫过房间里神色各异的众人。
“大家都出去吧，我有话要跟紫菱说。”
“紫菱，可以吗。”
紫菱从费云帆和汪展鹏的身后微微探出头。
动作带着几分谨慎。
那是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恐惧。
楚濂：“我现在甚至没有力气坐起来，放心，我不会再伤害你的。”
紫菱往前走了一步。
可费云帆却不答应。
他现在已经完全把紫菱视作了自己的女人。
对她充满了占有欲。
他不顾及所有人的感受，直接一把攥住了紫菱纤细的手腕。
“紫菱，不可以。”
紫菱却坚定地掰开了他的手。
“没关系。”
“我相信楚濂。”
费云帆还要再说什么。
紫菱却抬起头，乌黑的瞳孔里满是纯真：
“你如果不放心，就在门口等着我，保护我，好吗？”
费云帆没有办法拒绝她这样的眼神。
他朝着楚濂比了一个警告的手势。
然后跟着大家一起退出了病房。
……
吊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
监控仪上的曲线时高时低，时不时发出轻响。
紫菱坐在楚濂床边不远处的小沙发。
虽然知道不可能。
但是她就是觉得，一夜之间，他瘦了好多。
仿佛连眼窝都陷下去，看不出之前的少年气。
“紫菱。”
楚濂开口。
“我们离婚吧。”
病房里陷入了长达数分钟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紫菱几乎以为自己方才只是产生了片刻幻觉的时候。
楚濂又说：
“好在我们的婚姻，还算是简单。”
“没有小孩，也没有什么共同财产。”
“你的车，你自己开走。”
“除此之外，我会给你一笔离婚损害赔偿。”
“就当是为了昨天和这段时间以来，我对你的伤害，说声抱歉。”
紫菱从沙发上站起来。
她满眼写着不可置信。
“楚濂，你怎么突然……”
“怎么突然想通了，是吗？”
楚濂笑着，接她的话。
一瞬间，他的语气像是又回到了几年之前，紫菱记忆中那个体贴入微的大哥哥。
紫菱看着他发愣。
他没有回望过去，目光轻轻投在天花板上，古井般平静幽深。
“都不重要了。”
楚濂说。
“你只需要知道，很快，你就可以自由了。”
“哦，我忘了问你的意见。”
“或许你其实并没有想要离婚的念头吗。”
“不是。”
紫菱下意识答。
随即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过分，小心地看了楚濂一眼。
楚濂只是淡淡笑了笑。
“那就好。”
“那关于赔偿，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我不要你的赔偿。”
紫菱说。
昨天的事情，乃至于这段时间以来的事情，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如果她能早一点认识到自己对费云帆的心，早一点把一切都说清楚。
他们两个，也不会闹成今天这样。
“楚濂，你不欠我什么。”
“你不需要赔偿我任何东西。”
楚濂点点头。
“好。”
这样也很好。
两不相欠。
楚濂静默了片刻。
“除了这些，我们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紫菱，走吧，外面还有人在等你。”
紫菱一步回头。
挪到了门口。
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又转过来，问了楚濂最后一个问题。
“楚濂，那天我和费云帆去了西餐厅的事情，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楚濂笑着叹息：“这种时候，没有必要再提这个了。”
紫菱不甘心。
“是我想的那个人吗？”
楚濂：“是谁都不重要。”
“重要！”紫菱坚持，“楚濂，你一定要告诉我。”
“不，我不会说的。”
“紫菱，不要再追问，你只要记住，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就行了。”
紫菱咀嚼着楚濂的话。
片刻，点点头。
她明白了。
她已经有了答案。
即将离开房间的一刹那，她听见背后楚濂的声音。
“我会尽快出院。”
“等我出院，我们就去办手续。”
……
住院部后身有一大片种满绿植的花园。
深秋暖阳洒在脚下。
紫菱和费云帆并肩而行。
费云帆侧脸观察紫菱的神色。
终于能离开楚濂了，但她看上去并没有太多欣喜。
“在想什么？”费云帆问。
紫菱看着不远处拔地而起的医院高楼，眼神复杂。
“之前，也是在这家医院。”
“楚濂对我说，等他出院了，我们就立刻订婚。”
而现在，同样的开头，后半句话却从订婚，变成了离婚。
“有时候想想，不过是短短几个月，却漫长得好像我已经过完了一生。”
费云帆避开她额头上的伤口，曲指弹了下她的脑门儿。
“你才多大，什么过完了一生。”
他明明没用力，但是紫菱还是撅起嘴巴，吃痛地揉了揉。
娇憨可人的样子，看得费云帆心中一暖。
他正色道：“紫菱，你的一生还有很长。”
“你还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
“楚濂他只不过是一个过客。”
“是一个有幸被你爱过，但终究爱错的人。”
紫菱似懂非懂，点点头。
“还有绿萍。”她说，“除了楚濂，我还在想绿萍。”
这并不是一个费云帆乐于听到的名字。
他眉心一跳，“想她做什么？”
紫菱停下脚步。
“楚濂和我惊天一吵，归根究底，是因为他知道我和你去了西餐厅。”
“而这件事，是绿萍告诉他的。”
如果换成多年之后的紫菱。
对费云帆有了相当充分的了解。
那么她会非常轻易地捕捉到男人那长着皱纹的眼角，听了她的话后，微微一抽。
但此刻的她，丝毫没有察觉他的神情有什么异样。
费云帆极隐蔽地调整了呼吸。
“是楚濂告诉你的？”
紫菱摇摇头。
“他没有直接说，但是我已经从他的反应里确定了答案。”
还能有谁，能够让楚濂如此保守秘密？
又能有谁，能够让楚濂说出那句‘对方也是为了你好’？
一定是绿萍，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