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国躺在酒店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即便不是夏天，广州的气候也比新疆闷热潮湿很多。空调的风呼呼作响，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燥热。他索性坐起身，拉开窗帘，让城市的灯光照进来。
你知道，我不想看不到你吗？
小诺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回荡，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王振国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三十八岁的他，经历过战场的生死，处理过最复杂的边境纠纷，却在一个十八岁女孩的告白面前溃不成军。
床头柜上放着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他拿起来，划开锁屏，是小诺发来的信息：王叔叔，明天见！后面跟着一个笑脸emoji。王振国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想回复又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是锁上了屏幕。
他走到行李箱前，从夹层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整整齐齐地装着一沓信——小诺这两年来写给他的每一封信。信封上娟秀的字迹写着王叔叔亲启，每一封都标注了日期。
王振国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拆开最早的一封。信封已经有些发皱，显然被翻阅过多次，但一直没有打开过。
此时，王振国深呼吸了几口。鼓足了勇气，打开了第一封信。
王叔叔：
新疆的天气还适应吗？北京已经入秋了，树叶开始变黄。今天二叔带我去了香山，满山的红叶像火一样。我捡了一片最红的叶子夹在信里，希望你能看到...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片已经干枯的枫叶，眼前浮现出两年前送小诺时的场景。那天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扎着高高的马尾，在阳光下笑得灿烂。而现在。。。
王振国摇摇头，拆开另一封信。这是半年前寄来的，字迹更加成熟。
...现在学业不太紧张，我又从广州来北京了。来看看爷爷，顺便还认识了一个北京大学，新疆来的同学，教我做了大盘鸡。虽然第一次做失败了，但我会继续练习，等你回来做给你吃。王叔叔，你什么时候能调回广州？我算过了，按照军队的规定，你在边疆已经够年限了...
他的胸口一阵发紧。小诺竟然连军队的轮换制度都研究过了。这个女孩，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了超越长辈的感情？而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期待她的每一封信？
最上面是最近的一封信，只有短短几行：
王叔叔：
真的不回广州了吗？如果你敢说看情况，我就去新疆把你绑回来。
小诺
王振国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随即又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猛地合上信封，像被烫到一样把它塞回行李箱。窗外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他竟然就这样来来回回的，翻腾着看了一夜的信。
叮——手机闹钟响起，王振国这才意识到已经清晨六点。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浴室，镜子里的男人眼下挂着明显的青黑，双鬓的银丝在晨光中格外刺眼。他伸手摸了摸眼角的皱纹，一种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
二十岁的差距，意味着当他五十岁时，小诺才三十岁；当他步入老年，她正值盛年。更不用说，他是她父亲的战友，看着她长大...
此时，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李大强。王振国条件反射地接起来。
王叔叔！赶紧起床了！今天去爬山。电话那头传来小诺清脆的声音。
王振国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剧烈咳嗽起来。
王叔叔？你怎么了？没事吧？小诺的声音立刻变得焦急。
没...没事。他好不容易平复呼吸，爬山？
对啊，爸爸说这个时候爬白云山，是最舒服的。我们一起去。半小时后到酒店接你！小诺语速飞快，不等他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王振国握着手机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本该拒绝的，但某种隐秘的期待让他迅速行动起来。二十分钟后，他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手指不安地敲打着扶手。
当李大强的黑色SUV停在酒店门口时，王振国几乎是心跳如雷走出去的。车门打开，小诺穿着一身红色运动服跳下来，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晨光中像一团跳动的火焰。
王叔叔，你今天气色不错嘛！李大强从驾驶座探出头，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自己的老战友。
王振国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小诺已经蹦蹦跳跳地绕到他身边，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走吧，王叔叔！我带了水和零食，够我们吃一天的了。
王振国浑身僵硬，手臂上的触感让他心跳加速。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假装整理衣领：好，走吧。
李大强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振国！你今天真年轻！
王振国瞪了他一眼，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热。
咱们以前总说阿尔曼年轻的和孙子一样。李大强继续调侃，眼睛瞟向副驾驶的王振国。这句话正好用你身上，哈哈哈...
小诺捂着嘴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王振国从后视镜里偷瞄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车行至白云山脚下，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小诺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跳着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催促两个老人家。
你们快点啊！再磨蹭太阳都下山了！
李大强喘着气摆手：闺女，你爸我年纪大了，比不了你们年轻人。
王振国默默加快脚步，很快追上小诺。两人并肩走在山间小路上，周围的游客渐渐稀少。风吹过，带起小诺发丝间的清香，王振国深吸一口气，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王叔叔，小诺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一片树叶，你看，这片叶子做书签，正合适。
王振国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心尖微微一颤：这是多年前，他和小诺说过的。
关于你的事，我都记得。小诺直视他的眼睛，声音轻柔却坚定。
王振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直白的告白。正当气氛变得微妙时，小诺突然脚下一滑，发出一声痛呼。
怎么了？王振国立刻蹲下身。
好像...扭到脚了。小诺咬着下唇，眼眶泛红。
王振国轻轻握住她的脚踝检查，触手处已经有些肿胀。他的眉头紧锁：得马上处理，不能再走了。
那怎么办？我们才爬到一半...小诺懊恼地说。
王振国看了看山路，又回头望向来时的方向，突然转身背对小诺蹲下：上来，我背你下山。
小诺愣住了：可是...
别废话，快上来。王振国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命令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小诺犹豫了一下，慢慢趴上他的背。王振国轻松地站起身，双手稳稳托住她的腿弯。小诺的双臂环住他的脖子，脸颊几乎贴着他的耳畔。
抓紧了。王振国低声说，开始沿着山路往下走。
小诺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际，带着少女特有的香甜。王振国的耳根发烫，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山林都能听见。
王叔叔...小诺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你心跳好快。
王振国的脚步一顿，随即走得更快：别胡说。
小诺轻笑一声，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王叔叔，你知道吗？我十岁那年再见你，就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帅的人。
王振国的呼吸一滞：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丫头。
但我现在不是了。小诺抬起头，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朵，王叔叔，你为什么要假装听不懂呢？
王振国的步伐变得僵硬。他能感觉到背上女孩的心跳，和他的一样快。
小诺，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小诺收紧环住他脖子的手臂，因为你比我大？因为你是爸爸的战友？还是因为你不敢承认你也喜欢我？
王振国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都有。
小诺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放我下来。
王振国小心地把她放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转身面对她。小诺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倔强和受伤。
王振国，她直呼其名，声音微微发颤，看着我，诚实地回答我——如果没有这些不合适，你会不会喜欢我？
山风拂过，带起了无数个回忆。王振国望着眼前这个倔强的女孩，突然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欺骗她，也无法欺骗自己。
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但生活没有如果，小诺。
小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花。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伸手抓住王振国的手腕：这就够了。其他的，我们一起面对。
王振国看着她充满希望的眼睛，内心的坚冰开始融化。他缓缓蹲下身，平视着小诺：你还小，未来的路很长...
所以需要你牵着我的手一起走啊。小诺打断他，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王叔叔，你可是答应过我爸爸要照顾我的。
王振国无奈地摇头，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你这个小鬼...
背我下山吧，王振国！小诺笑嘻嘻地张开手臂。
王振国瞪大眼睛：我。。。不要没大没小。
你刚才已经承认喜欢我了。小诺理直气壮地说，按照我的理解，这就说明我们是平等的。
王振国看着她得意的小表情，突然笑出声来。自从离开广州，他从来没有这样真心实意地笑过了。
强词夺理。他转过身，再次蹲下，上来吧，小祖宗。
小诺欢呼一声，重新趴上他的背。这一次，王振国的心不再慌乱。他稳稳地托住她，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王叔叔...
明天我们去吃火锅吧！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
王振国听着背上女孩叽叽喳喳的声音，突然觉得，二十岁的差距，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然而，走在最后面的李大强，看着两人这样子，时而摇摇头，时而叹口气，时而一股一股的醋意，涌上心头。
这个臭丫头，真是连我这个爹都不要了。
李大强一边愤愤不平的走着，一边自言自语的各种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