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诚相对之后,林晚与谢瑢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不再有刻意的距离和隐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基于信任与理解的紧密同盟,甚至……一丝超越盟友的、心照不宣的牵挂。
谢瑢的身体在“九转化生丹”的维系下,暂时稳定下来,虽仍虚弱,但已能坐起,处理一些不耗神的事务。林晚将大部分日常庶务交由周嬷嬷和王管事,自己则专注于几件核心要事:一是继续暗中寻访“雪魄兰心”和解毒良医;二是协助谢瑢分析、整理目前已掌握的所有证据,推敲扳倒独孤罡的最佳策略;三是彻底清查漱玉阁内部,尤其是可能接触谢瑢日常起居的人员,寻找下毒者的蛛丝马迹。
关于下毒者的调查,进展缓慢。时间久远,且对方手段隐秘,线索极少。谢瑢回忆,他初到州府时,曾有过一段时间的频繁低热和乏力,当时只以为是水土不服和心绪郁结。如今想来,那可能就是“缠丝”毒发的初期症状。下毒时间,很可能就在那段时间前后。范围太广,难以锁定。
“此人必是独孤罡或鹰扬卫安插在江南的眼线,且身份必然不低,才能有机会接近并长期对我下毒而不被察觉。”谢瑢分析道,“可能隐藏在州府官场、商界,甚至……就在我们身边。”
这个猜测令人不寒而栗。林晚加紧了内部排查,但所有明面上能接触到谢瑢饮食药物的人员,经过反复审查,暂时都未发现明显疑点。
“或许,此人并非直接下手,而是通过某种间接的、我们尚未察觉的途径。”林晚思忖,“比如,熏香、衣物熏染、或者……通过特定物品长期接触释放毒素?”
她让陈武将谢瑢日常接触过的所有物品,包括旧衣物、书籍、文具、甚至房间的涂料、木材都秘密取样,请老大夫和通过王管事寻来的一个隐居的南疆药师查看。最终,在那幅从谢家老宅带出、谢瑢时常观摩的《寒梅图》的颜料和裱糊浆料中,检测出了极其微量、但性质与“缠丝”之毒相似的残留成分!
“此画……是母亲生前最喜爱的藏品,也是谢家劫后少数幸存之物。”谢瑢看着那幅画,眼神痛楚,“我一直带在身边,以为是个念想……没想到……”
毒,竟然藏在这幅寄托哀思的画中!通过长期的、潜移默化的接触和挥发,侵蚀他的身体!下毒者心思之歹毒、算计之深远,令人发指!这绝对是对谢家知之甚深、且能接触到谢家核心藏品的人所为!
“能在画中做此手脚,此人必是谢家内部之人,或者……当年参与劫掠焚烧谢家的凶手之一!”林晚断定,“而且,他(她)知道你会携带此画,并以此寄托哀思,长期悬挂观摩!”
谢家的内鬼?或者,是伪装成仆役、清客的鹰扬卫暗探?谢瑢的记忆飞速回溯,将当年家中可能接触到此画的人员一一过滤,一个模糊的、早已被遗忘的身影渐渐浮现——一个负责书房洒扫、沉默寡言、却在火灾前数月突然告假回乡的老仆,谢忠?
当时只觉寻常,如今想来,时间点太过巧合!而且,谢忠是母亲从娘家带来的老人,按理最为可靠……但若他早已被收买或替换呢?
线索似乎指向了多年前就已埋下的暗桩。但人海茫茫,时过境迁,想要追查一个可能早已改头换面、甚至不在人世的“谢忠”,谈何容易。
“此人未必还在州府,甚至可能已经死了。”谢瑢冷静道,“独孤罡行事周密,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活口。但这条线索印证了一点:他们对我谢家的监控和迫害,是长期、系统且早有预谋的。这也更说明,‘醉梦香’和谢家当年的某些秘密,关联极深,深到他们不惜灭门,并持续追杀遗孤。”
压力如山,但两人都清楚,此刻绝不能乱。他们手中有独孤罡的亲笔信、沈千帆的详细账册、柳依依和绿腰的证词、以及指向“醉梦香”试验危害的种种证据。这些,是他们反击的武器。
“陆离那边,一直没有新消息吗?”林晚问。
谢瑢摇头:“上次信件后,便再无音讯。他说的‘风波将起’,或许已经在朝堂之上酝酿。我们需做好准备,一旦朝中有变,独孤罡狗急跳墙,可能会不择手段清除所有隐患,包括我们。”
正商议间,王管事匆匆来报,神色严峻:“姑娘,公子,刚得到消息,省里那位新来的李御史,昨日在驿馆遇刺!幸得护卫拼死保护,只受了轻伤,但刺客全部服毒自尽,未能留下活口!”
李御史遇刺!这无疑是对方反扑的信号!说明他们已察觉到调查的深入和威胁,开始动用极端手段!
“李御史遇刺,省里和朝廷必定震怒,追查会更紧,但对方也会更加疯狂。”谢瑢沉声道,“我们必须加强防备,尤其是柳依依、绿腰,还有苏小小,她们是关键人证,绝不能有失。”
林晚点头:“我已让陈武将她们秘密转移至更安全的地方,并加派了人手保护。我们自己也要小心,尤其是你,谢瑢,绝不能再出任何意外。”
就在这时,一名“外探”紧急回报:州府衙门突然出动大批差役,以“清查逆产”为名,再次包围了已查封的满堂娇主楼,并进行更彻底的搜查。带队的是通判的心腹师爷。同时,城防营也开始加强各门盘查,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他们在找什么?账册?还是……人?”林晚蹙眉。
“很可能是在找柳依依和绿腰,或者她们可能藏匿的其他证据。”谢瑢分析,“通判与赵延沈千帆勾结甚深,账册上有他的名字。李御史遇刺,他怕了,想抢先一步找到并销毁可能指向他的证据,或者抓到人证灭口。”
“我们要不要先发制人?”林晚眼中寒光一闪,“将通判的罪证,通过其他渠道直接捅出去?”
“暂时不要。”谢瑢摇头,“通判只是小卒,动他容易打草惊蛇。而且,他现在疯狂搜寻,恰恰说明他心虚恐惧。我们可以利用这点,给他制造一些‘线索’,让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消耗他的精力和注意力,同时也麻痹他背后可能存在的更大黑手。”
两人正说着,窗外再次传来熟悉的扑翼声。一只灰鸽落下。
是陆离!
林晚迅速取下纸条。上面的字迹略显潦草,似乎写得很急:“京城已动,独孤遭弹劾,帝命三司会审。然其势大,必反扑。江南证据至关,速备齐全,三日后子时,老地方,交吾,直送御前。切记,勿留副本,勿信旁人。风波已至,慎之再慎!”
京城动了!皇帝下令三司会审独孤罡!果然是天大的风波!而陆离要求他们将江南所有关键证据原件,在三日后子时交给他,直送皇帝御前!
这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交出所有原件,意味着他们将失去最大的依仗。但若成功,独孤罡将面临帝国最高层面的审判,再无翻身可能!
“信他吗?”林晚看向谢瑢。
谢瑢沉默良久,缓缓道:“事到如今,我们没有退路,也没有更好的选择。陆离虽神秘,但至今为止,他所做之事,皆有利于我们达成目标。而且,他若要害我们,早有机会。将证据交给他,送上御前,是唯一可能彻底扳倒独孤罡、为谢家雪恨的机会。只是……”他看向林晚,“此去风险极大,交接之时,恐有变故。而且,证据一旦交出,我们手中再无筹码,若陆离有变,或途中出事,我们将满盘皆输。”
“那就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周密的安排。”林晚决然道,“证据可以交,但我们必须确保交接过程绝对安全,并且……留有后手。比如,将最核心的独孤罡亲笔信和账册总目,用特殊方法留下无法篡改的暗记或摹本?或者,我们的人暗中跟随,确保陆离将东西送出去?”
“暗记可以留。但跟随……陆离手段高超,我们的人未必跟得上,反而可能引起误会。”谢瑢思忖,“或许,我们可以双管齐下。明面上,按照约定,将证据原件交给陆离。暗地里,我们通过王管事的特殊商路,将另一份完整的证据副本,以最快速度送往京城,交给……徐山长在京中的故交,一位以刚直敢言着称的御史。两份证据,不同渠道,同时进京。如此,即便陆离那边有失,我们还有一线希望。”
“好!就这么办!”林晚拍板,“我去准备证据,安排副本的传递。你好好休息,三日后,我们一起面对。”
风雨将至,波涛汹涌。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舟独桨,而是真正意义上的风雨同舟。
无论前路是雷霆万钧,还是暗流险滩,他们将携手共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