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的失踪与赵延骤然加大的压力,如同两片沉重的阴云,笼罩在漱玉阁上空。谢瑢的病体在忧思与劳累下愈发沉重,咳血之症时有反复,全靠“九转化生丹”和坚韧意志勉强支撑。林晚肩头的担子前所未有的沉重,她不仅要主持双品牌运营的加速推进,应对即将到来的税务抽查,更要提防来自赵延和黑衣骑手的明枪暗箭,同时内心还焦灼于陆珩的安危。
“福寿斋”传来的暗语冥纸,在次日傍晚由王管事以极其隐秘的方式取回,呈到谢瑢和林晚面前。看到“已归老家,偶感风寒,需静养,家中老井需防鼠,货郎暂歇”的暗语,两人既松了一口气,又心中一沉。
松气的是陆珩至少暂时脱险,性命无虞;沉重的是他受伤需隐藏,且明确警示内部可能有“鼹鼠”,情报传递也要暂停。这意味着,在最关键的时刻,他们失去了陆珩这个最得力的外援和情报核心,必须完全依靠自己。
“‘鼹鼠’……”谢瑢盯着那两个字,眼中寒意弥漫,“能接触到陆兄行踪和秘密联络点,此人潜伏之深,危害之大,难以估量。必须尽快揪出来!”
林晚点头:“陈武和周嬷嬷已经开始暗中排查所有能接触到核心信息的人员,包括绿腰、柳依依、苏小小,甚至王管事手下的几个心腹。但范围太大,且不能打草惊蛇,需要时间。”
“赵延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谢瑢咳嗽着,“税务抽查在即,他必会借此大做文章。还有那个‘鼹鼠’,很可能已经将我们不少内部情况泄露给了赵延。”
正说着,周嬷嬷匆匆进来,脸色难看:“姑娘,公子,刚得到的消息,明日负责税务抽查的,除了户部的两个书吏,通判还会亲自陪同!而且,他们临时增加了检查项目,不仅要查账目、货物,还要查验所有雇工的籍贯文书、健康状,以及……仓库中是否有‘违禁物品’!”
“违禁物品?”林晚眉头一皱,“具体指什么?”
周嬷嬷压低声音:“老奴使了银子,从衙门一个相熟的书办那里打听到,说是接到密报,怀疑有商号借经营之名,暗中夹带贩卖阿芙蓉等‘迷幻药物’!这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想栽赃陷害!”
果然!赵延和通判开始下黑手了!税务抽查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想趁机在货栈里“发现”违禁药物,坐实漱玉阁“重操旧业”、“贩卖毒药”的罪名!一旦成功,不仅货栈不保,整个漱玉阁都将面临灭顶之灾,谢瑢和林晚更可能被直接下狱!
“好狠毒的计策!”谢瑢怒极,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林晚反而冷静下来,越是危急关头,她越是镇定。她脑中飞速思考:对方既然敢用这招,必然做了周密安排。很可能已经买通了货栈内部的某人,或者会在检查时趁乱将“脏物”放入。硬抗不行,提前转移所有货物、清空货栈也不现实,且显得心虚。
“他们想玩‘赃物陷害’……”林晚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我们就陪他们玩,但要玩得更大!”
她立刻召集陈武、王管事和绿腰(经过初步排查,暂时排除嫌疑),进行紧急部署。
“王管事,你立刻去货栈,如此这般……”林晚低声吩咐一番。王管事听罢,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匆匆离去。
“陈武,你带几个绝对可靠、身手好的兄弟,连夜去做几件事……”林晚又对陈武细语。陈武领命,眼中露出兴奋之色。
“绿腰,”林晚看向她,“明日税务抽查,你作为‘满堂风华’的掌柜,也需要在场。你的任务是……”她仔细叮嘱。绿腰认真记下。
最后,林晚对谢瑢道:“谢瑢,明日你绝不能露面。我会对外称你病情加重,需静养。所有事情,我来应对。”
谢瑢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难以支撑,握住林晚的手,眼中满是担忧与信任:“一切小心。若有不对,立刻发出信号,陈武的人会不惜一切保护你撤离。”
“放心,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林晚反握住他的手,语气坚定。
夜幕降临,一场针对“赃物陷害”的反制行动,在寂静中悄然展开。
王管事赶到城西货栈,以“东家要求连夜盘库,准备明日检查”为名,将所有留守的伙计(包括可能被收买的内应)集中到前院,进行“训话”和“分工”。与此同时,陈武带领两名轻功最好的手下,如同鬼魅般潜入货栈后院仓库区域。他们并非去转移或隐藏货物,而是根据林晚的指示,在几处极其隐蔽、且只有仓库老管事才知道的犄角旮旯、通风管道夹层、甚至地砖之下,悄然放置了一些“特别的东西”——并非违禁药物,而是几封以特殊暗语写就、盖有模糊私印的信件副本,以及几块看似普通、实则刻有特殊徽记的碎木片和布条。这些东西放置的位置,若不经极其仔细的搜查,绝难发现。
另一边,陈武又派另一组人,暗中监视与货栈仅一街之隔、属于通判小舅子名下一处闲置小院。根据王管事之前的情报,那伙黑衣骑手中的两人,近日曾在那里出没。
深夜,监视的人回报:有两人鬼鬼祟祟进入那小院,不久后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出来,趁夜色朝货栈方向潜行,但在接近货栈时,似乎发现货栈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王管事正在“训话”),犹豫片刻后,又原路返回了小院。
果然!对方确实准备了“脏物”,并计划在检查前夜或检查时放入!只是因为货栈突然的“连夜盘库”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林晚接到回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很好,第一回合,扰乱了对方的部署。
次日巳时,赵延、通判、以及户部两名书吏,在一队衙役的护卫下,浩浩荡荡来到城西货栈。林晚带着绿腰、王管事及货栈的几名主要管事,早已在门口等候。
赵延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温文尔雅的模样,见到林晚,还客气地寒暄了几句。通判则板着脸,眼神闪烁,不时与身边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低声交谈。
检查正式开始。户部书吏仔细核验账目、税单;衙役们则如狼似虎地开始清点货物,翻箱倒柜。通判带来的那个师爷,更是带着几个人,专门往仓库的角落、货堆深处、甚至房梁上查看,美其名曰“检查安全隐患和违禁品藏匿”。
林晚从容应对,让王管事和货栈管事全力配合,所有账目货物一律公开。
检查持续了近两个时辰。仓库被翻得一片狼藉,但并未发现所谓的“违禁药物”。通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时用眼神示意那个师爷。师爷额头冒汗,搜查得更加卖力,甚至开始用棍子敲击墙壁和地面。
就在这时,一名在仓库最里侧、堆放废旧杂物的角落搜查的衙役,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大人!这里有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只见那衙役从一堆破麻袋和朽木后面,掏出了一个小油布包!
通判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厉声道:“拿过来!”
油布包被呈上。通判亲手打开,里面是几块黑褐色的膏状物,散发着一股奇特的甜腻香气!正是阿芙蓉膏的特征!
“林晚!你还有何话说?!”通判猛地转身,指着林晚,声色俱厉,“人赃并获!你漱玉阁果然在暗中贩卖禁药!来人,将她拿下!”
衙役们应声上前。绿腰和王管事等人脸色大变。
林晚却面不改色,甚至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看了看那油布包和膏状物,忽然微微一笑,对赵延道:“赵大人,通判大人,可否容民女说几句?”
赵延目光深邃,抬手止住衙役:“林姑娘请讲。”
“首先,”林晚声音清晰,“这包东西发现的位置,是仓库堆放多年废旧杂物、几乎无人踏足的角落。若真是我漱玉阁暗中贩卖之物,为何会藏在这种难以取用、且极易受潮霉变的地方?不合常理。”
通判冷哼:“许是你们匆忙之下藏匿不及!”
“其次,”林晚不理他,继续道,“这油布包崭新,并无尘土,与周围破旧杂物格格不入。显然是刚刚被人放入不久。”
“你休要狡辩!谁能证明是刚刚放入?”通判怒道。
“我能证明。”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后传来。众人回头,只见货栈那位负责看守仓库、平日沉默寡言的老苍头,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指着那角落,道:“老汉我每日早晚都会巡查仓库一遍。昨日傍晚巡查时,那里还只有破麻袋和朽木,绝无此物!今早官府来人前,老汉也照例看过,并未发现异常。此物定是在官府来人后、搜查期间,被人趁机放入!”
老苍头的话,让通判和那师爷脸色一变。
林晚趁势道:“大人明鉴!这分明是有人趁乱栽赃陷害!请大人严查,是何人将此物带入,又是受何人指使!”
赵延目光微闪,看向通判:“通判大人,此事……你怎么看?”
通判额头冒汗,强自镇定:“这……这老奴之言,岂可轻信?或许是他记错了,或许……”
“大人!”又一名衙役匆匆跑来,手里拿着几封信件和碎木片布条,“在仓库通风管道夹层和地砖下,发现了这些!”
赵延接过,展开信件一看,眉头顿时蹙起。信件是以密语写成,但其中几个关键词和那个模糊的私印,他似乎在京城某些隐秘卷宗里见过类似的!而碎木片和布条上的徽记……竟与独孤罡“鹰扬卫”的暗记有几分相似!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漱玉阁的货栈里?而且藏得如此隐秘?
他猛地看向林晚,目光如炬:“林姑娘,这些东西,你又作何解释?”
林晚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与茫然:“这……民女从未见过!货栈竟有如此隐秘之物?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转向王管事,“王管事,这仓库之前是谁在使用?”
王管事立刻道:“回姑娘,这货栈是两月前刚从沈千帆名下接收的,接收时只做了粗略清理,许多隐秘角落并未仔细查探。这些物件……恐怕是沈千帆时期遗留的!”
巧妙地将嫌疑引向了已死的沈千帆和其背后的势力!
赵延看着手中那些指向“鹰扬卫”的物件,又看了看那包明显是新放入的阿芙蓉膏,再联想通判今日异常积极的表现和之前关于“栽赃”的密报……他心中已然明了:这很可能是通判(或他背后的人)想栽赃漱玉阁,却没想到漱玉阁的货栈里,本来就藏着更麻烦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似乎指向了独孤罡!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且砸到了不该碰的势力!
赵延脸色阴晴不定。他此行目的之一是探查独孤罡在江南的网络,如今意外发现了线索,但这线索出现的方式太过蹊跷,且与栽赃案搅在一起。继续深查,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引火烧身;不查,又无法向背后之人交代。
沉吟良久,赵延最终将信件和物件收起,对通判冷冷道:“通判大人,看来今日之事,颇为复杂。这包阿芙蓉膏,来历可疑,需带回详查。至于这些信件物件……也需进一步鉴定。货栈暂且查封,所有人等不得离开州府,随时听候传唤!林姑娘,委屈你们了。”
他没有立刻抓人,而是采取了拖延和控制的策略。
林晚心中冷笑,面上却恭顺道:“民女遵命。相信大人明察秋毫,必能还我漱玉阁清白。”
一场看似凶险万分的“赃物陷害”,在更隐秘的“证据”出现和林晚的巧妙应对下,被暂时化解。但货栈被封,人员被控,危机并未解除。
赵延带着复杂的心思离开了货栈。通判则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
而林晚回到漱玉阁,关上门,脸上才露出疲惫却锐利的神色。陷阱已布下,第一颗棋子已经落下。接下来,就看赵延和其背后之人,如何接招了。
真正的连环计,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