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盟既定,庞大的“鲸吞”计划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开始悄然运转。首要目标,便是将沈千帆口中那些尚未被官府查封或注意的满堂娇隐秘资产,以及他掌控的情报网络节点,尽快纳入掌控。
林晚根据沈千帆提供的清单,与王管事、陈武反复核实,筛选出第一批价值最高、相对“干净”且易于接手的资产:包括位于州府黄金地段、但挂在他人名下的一处精致别院(实为高级接待和情报交换点);城西两家看似普通、实则负责“醉梦香”原料初级加工和秘密仓储的货栈;以及散布在码头区、负责监听往来客商、传递消息的三个茶馆和一家车马行。
接收过程必须隐秘迅速,打时间差,赶在官府深入清查或独孤罡势力反应过来之前完成。谢瑢坐镇漱玉阁统筹,林晚则带着绿腰、陈武以及部分精干人手,亲自出马。
第一站是那处别院。凭借沈千帆亲笔签署的“委托书”和交出的一串钥匙,林晚等人顺利进入。别院内部陈设奢华,却透着一股冷清,只有两个老仆看守。陈武控制住仆人,林晚和绿腰迅速清点物品,将可能涉及机密往来的书信、账册、以及一些特殊物品(如暗格中的密信、特制印章等)打包带走。同时,林晚以“沈东家另有安排”为由,遣散了老仆,换上了漱玉阁的人。别院的地契和相关文书,则通过王管事的渠道,开始办理隐秘的过户手续。
货栈和茶馆车马行的接收更为复杂。这些地方涉及具体经营和人员,且可能隐藏着沈千帆或独孤罡的眼线。林晚采取了“温水煮青蛙”和“掺沙子”的策略。她让绿腰以“沈东家心腹”的身份出面,宣布因东家身体不适,产业暂由她代管,并进行“业务梳理”。一方面维持表面经营,稳定人心;另一方面,逐步更换关键岗位的负责人,安插进漱玉阁或绝对可靠的新人,同时暗中清查账目和货物,将涉及“醉梦香”等违禁生意的部分悄悄剥离、转移或销毁。
整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在一家货栈,原管事试图反抗,被陈武以雷霆手段制服,搜出了他与赵延别院往来的密信,证实其是独孤罡安排的暗桩。此人被秘密处理,货栈也被彻底清洗。在一处茶馆,发现有疑似通判府眼线常驻,林晚果断决定暂时放弃该点,人员疏散,只保留物理位置作为监视哨。
接收与清洗同步进行,如同外科手术,精准而果断。短短数日,第一批目标资产已基本落入掌控,漱玉阁的触角悄然延伸,情报网络得到了极大扩充。源源不断的信息开始汇总到林晚手中,其中不乏关于州府官员隐私、商业动态、甚至边境军情走私的零碎情报,价值不菲。
与此同时,陆珩那边也有了进展。他通过隐秘渠道,将部分满堂娇行贿州府官员(重点针对通判及其党羽)的账目副本,以及沈千帆关于赵延与北境往来运输的部分口供,巧妙地“泄露”给了正在养伤、但怒火中烧的李御史。李御史如获至宝,不顾伤势未愈,开始暗中调阅相关卷宗,并秘密约谈了一些可能知情的小吏。
山雨欲来的气息,在州府官场悄然弥漫。通判一系明显感觉到了压力,行事越发乖张,试图利用职权阻挠李御史的调查,甚至再次加强了对漱玉阁的暗中监视和骚扰。但那伙黑衣骑手,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无动静,这反而让谢瑢等人更加警惕。
而处于这场风暴漩涡最中心、却已失去自由的沈千帆,日子则无比难熬。
他被秘密关押在漱玉阁地下新开辟的一间石室内,环境尚可,饮食不缺,但失去了所有自由和权力。每日除了被提审,追问更多细节,便是面对无尽的黑暗与寂静。昔日的风光、权势、财富,都化为泡影,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和对未来渺茫希望的挣扎。
他深知自己已是一枚弃子,对独孤罡而言毫无价值,甚至可能是需要清除的隐患。唯一能指望的,只有谢瑢、林晚承诺的“戴罪立功”那一线生机。因此,在最初的抗拒和讨价还价后,他变得异常“合作”,几乎有问必答,甚至主动交代了一些之前未曾提及的隐秘,比如满堂娇与某个江湖黑市组织的联系,以及他私下记录的、几位省城官员的特殊癖好和收受贿赂的把柄。
然而,这种“合作”背后,是极度的不甘与怨恨。他恨赵延的冷酷抛弃,恨独孤罡的过河拆桥,更恨谢瑢、林晚的“趁火打劫”。每当独自面对石壁,他眼中便会燃起怨毒的火焰,脑海中反复盘算着如何利用自己知道的信息,如何在未来的审判中反咬一口,或者……寻找机会逃脱,报复。
这一日,林晚在绿腰的陪同下,再次来到石室。她们带来了一些关于“新满堂娇”品牌重塑的设想,需要沈千帆提供一些过往高端客人的喜好和经营细节。
看到林晚和已经成为“掌柜”的绿腰,沈千帆心中五味杂陈。曾几何时,绿腰只是他手下可以随意处置的奴婢,林晚更是他试图打压吞并的对象。如今,位置完全颠倒。
“沈东家,气色看来好些了。”林晚语气平淡,在他对面坐下。
沈千帆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托林姑娘的福,苟延残喘罢了。”他看向绿腰,眼神复杂,“绿腰……如今出息了。”
绿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轻声道:“东家……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好一个奉命行事。”沈千帆喃喃道,随即看向林晚,“林姑娘今日来,又想问什么?沈某知无不言。”
林晚将一份拟定的“新满堂娇”服务项目和雅集主题清单推到他面前:“看看,以你对以往那些豪客的了解,这些提议是否切中要害?还有,满堂娇鼎盛时期,维系那些顶级客人的核心手段是什么?除了金银美色,还有什么?”
沈千帆仔细看了看清单,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清单上的项目,诸如“古籍鉴赏私宴”、“海外奇珍品鉴”、“定制园林游赏”等,无一不是极尽风雅奢华,且针对性极强,明显是冲着最顶尖的那批有文化、有财富、有地位的客人去的。这比满堂娇以往单纯堆砌奢侈和美人,境界高了一层。
“林姑娘果然心思奇巧。”沈千帆叹道,不得不承认林晚的商业天赋,“这些项目,若真能操办得当,确实能吸引那些自命清高又追求极致的豪绅名流。至于核心手段……”他犹豫了一下,“除了投其所好、满足其虚荣与欲望外,最重要的是……‘安全’与‘专属’。让他们觉得,在这里的享受和交易,绝对隐秘,不会被外界知晓;同时,让他们感受到自己是特别的,享受到的服务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
安全,专属。林晚记下了这两个关键词。这正是高端服务业的精髓。
“还有,”沈千帆似乎豁出去了,补充道,“满堂娇之所以能快速聚拢那么多官员富商,除了这些,还因为它能提供一些……‘特别’的便利。比如,帮人牵线搭桥,促成某些官面上的交易;比如,替人处理一些不方便出面的‘麻烦’;再比如,利用姑娘们从客人那里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转卖给需要的人……当然,这些现在都成了罪证。”他自嘲地笑了笑。
林晚心中了然。这就是情报网络的价值。新的“满堂娇”(或改名后的品牌)未必需要重操这些肮脏旧业,但这种“提供特别便利”的能力和渠道,或许可以转化为更合法、更高级的“资源整合”或“高端顾问”服务。
问完所需,林晚起身准备离开。沈千帆忽然叫住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姑娘,沈某……还有家人。他们对此事一无所知,如今也不知流落何处,是生是死。沈某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宽恕,只求……只求姑娘若能探得他们消息,能否……代为照拂一二?沈某来世结草衔环,报答姑娘大恩!”说着,竟要跪下。
林晚扶住他,看着这个昔日呼风唤雨、如今却卑微乞怜的男人,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丝淡淡的悲凉。权力的游戏,吞噬着所有人。
“我会留意。”林晚最终说道,没有承诺更多,“你好自为之。”
走出石室,绿腰忍不住低声道:“姑娘,沈千帆他……似乎真的悔改了?”
林晚望着廊道尽头微弱的光,轻轻摇头:“困兽之斗,无关悔改,只为求生。他的话,三分真,七分算计。不过,他提供的有些信息,确实有用。绿腰,记住,对沈千帆,可以利用,但绝不可信任。你的位置很关键,要时刻清醒。”
绿腰肃然点头:“奴婢明白。”
接收资产、架空沈千帆、重塑品牌……“鲸吞”计划的第一步,在波澜暗涌中稳步推进。而沈千帆这只昔日的猛兽,如今困于囚笼,虽仍怀怨毒,却已无力回天,只能成为棋盘上一枚被利用的棋子。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最大的危险,并非来自囚笼中的困兽,而是那依旧隐藏在北方阴影里、随时可能伸出致命爪牙的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