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踩着冰凉的大理石地砖,玄色锦靴与地面相触发出细微的回响。
他伸手抚过墙上如水波荡漾的纹理,指尖掠过砖石间严丝合缝的拼接,不由惊叹:老房,你看这些个装饰倒是新奇。
青砖灰瓦见得多了,这般如镜面般光洁的砖石,当真闻所未闻。
檐角铜铃忽然叮咚轻响,一位身着月白襦裙的服务员女子款步而来,裙裾扫过地面几乎无声。
两位客官,这些叫大理石,是姚州的采石场开采而来。
她抬手虚引,腕间银铃轻晃,那采石场在云雾缭绕的苍山深处,开采后需用特制的滑轮索道运下山,再由马帮驮着,沿着蜿蜒的茶马古道走上半月有余才能到这儿。
姚州...李世民望着砖石上流动的光影,眸光微沉。
脑海中浮现出蜀道难的画面,那些盘旋在陡峭山壁间的栈道,那些在湍急江面上摇晃的索桥,这每一块砖石都不知浸透了多少脚夫的鲜血和汗水。
高自在,你倒是人如其名啊,比朕这个帝皇都会享受,自从进了剑南道朕就好像个田舍翁。
李世民对高自在的憎恶又多了几分。
迎宾女子适时将菜单铺在梨木桌上,绢纸摩擦声惊醒了沉思的两人。
客官,您还未选择赠送的套餐呢。她朱唇轻启,声音如同山间清泉,
小店特供的泸州老窖套餐最是受欢迎,配以秘制的椒麻鸡和糖心鹌鹑蛋,滋味一绝。
李世民展开菜单,目光扫过那些从未见过的菜品名目。
就来那个泸州老窖的套餐吧。想起宫里地窖中屈指可数的贡酒,又想起李恪每次差人送来不少神神秘秘的东西,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
不多时,清脆的铜铃声由远及近。
小厮托着描金漆盘穿过珠帘,青瓷酒壶与玻璃盏在昏暗中泛着温润的光。
哎哎,你这小厮慢着。
房玄龄突然抬手拦住,眉头紧锁,除了这人声鼎沸,某隐约感觉还有一阵嗡鸣声,吵的让人心烦。
小厮放下托盘,恭敬垂首。
他素白的衣领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凝神倾听片刻后说道:哦,此等声音正是那发电机的轰鸣声。
发电机?发电机又是哪种吃食?李世民前倾身体,腰间玉带扣撞在桌沿发出轻响。
烛火在他眼底跳跃,映得眸中好奇更甚。
小厮被这一问逗得轻笑出声,连忙掩袖行礼:客官说笑了,发电机可不是吃食,是发电用的器械。
他抬手轻叩壁灯的玻璃罩,冷白的光瞬间将室内照得透亮,请看看四周,若是没电,这些灯盏可不会亮。
房玄龄猛地站起,他盯着那盏没有烛芯的灯具,看着那柔和却明亮得不可思议的光芒,喉结上下滚动:这又是什么灯,竟然如此敞亮。
客官,这正是电灯啊。有了发电机日夜不停运转,这电灯便能长明不熄,哪怕深更半夜也亮如白昼。
待小厮退下,李世民望着跳跃的灯光,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杯壁。老房你听懂了没?我好像不是很明白。
房玄龄捻着胡须,目光在电灯与发电机的方向来回游移:老爷,这电灯应该是顾名思义,不用烛火,用电。
电,莫非是天上的雷电?李世民突然抓住房玄龄的手腕,掌心沁出薄汗。
房玄龄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半步:雷电?小人不知,能操控雷电为我所用,莫非是仙人?
李世民喃喃道:仙人?能让雷电为我所用,应该是仙人了。自从入了剑南道光景便不同寻常,许多物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应该是仙家手笔了。
雕花红木屏风后骤然响起羯鼓与箜篌交织的乐声,房玄龄手中的青瓷茶盏微微一颤,茶汤在盏中漾出细密涟漪。
他轻咳一声,朝垂落着金线绣牡丹的珠帘扬了扬下颌:老爷,有舞姬来跳舞了。
十余名舞姬款步而出。
她们身着剪裁利落的ol,下摆堪堪遮住臀线,搭配长筒黑丝,黑色色高跟随着舞步叩击青砖,发出清脆声响。
这装束既无襦裙的飘逸,也无胡服的奔放,却将女性的曲线勾勒得惊心动魄。
房玄龄握着酒碗手指关节发白,朝李世民低声道:实在是有伤风化,就算是在青楼也断无此等装扮!
李世民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他望着舞姬们足尖点地、旋身而起时黑丝绷紧的弧度,恍惚想起突厥进贡的冰蚕丝,却又比那更为莹润。
嗯,不合礼制。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目光却死死钉在舞姬翻飞的双腿上,待回府后,定要整饬风纪。
羯鼓声陡然急促,舞姬们以高跟鞋为轴急速旋转,黑丝在光影中化作流动的墨色漩涡。
李世民抚着下巴的胡子,几乎以一种让人听不清的音量此等样式...或许可让恪儿送些来后宫。
曲终时,舞姬们俯身行礼,高跟鞋的金属鞋跟在青砖上叩出整齐声响。
房玄龄见李世民仍直勾勾望着空荡荡的舞池,袖口处甚至洇出深色汗渍,不禁轻拽衣袍下摆:老爷,回神啦。
李世民猛地惊醒,慌忙用袖角擦拭嘴角,却在触及湿润时面色骤红。
他望着舞池里还没散尽光芒,恍惚觉得那晃动的黑影,竟还带着黑丝流转的光泽。
李世民缓缓陷入沉思,眼神渐渐变得炽热而急切,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恨不得快马加鞭直奔益州城,将李恪抓来问个明白。
那些在剑南道所见的奇景,黑丝舞姬、明亮电灯、轰鸣发电机,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
然而,就在起身的瞬间,他却又缓缓坐了回去,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李恪虽有几分自己的英气与聪慧,但如此新奇巧妙之物,以他对儿子的了解,断无可能独自创造。
李世民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定是那个高自在捣的鬼!”
想到高自在,李世民的思绪愈发混乱。剑南道的种种景象,远超他认知的范畴,若非仙界,又怎能解释?
那些不用烛火便能大放光明的电灯,能发出轰鸣却非人力的发电机,还有那穿着奇特服饰的舞姬,无一不让他怀疑高自在乃是仙家子弟。
一念及此,李世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若是寻常人,胆敢在治下弄出如此“妖物”,他定要严惩不贷,以正朝纲。
可若是仙家之人,那情况便截然不同了。
自古以来,帝王无不渴望长生,若高自在真有仙家手段,不仅杀不得,还得恭敬相待,说不定还能从他那里讨教长生之术,让大唐江山永固,自己能千秋万载地统治这万里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