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坊的晨雾还没散,林玥就蹲在陶缸边,手里捧着个粗瓷碗,往碗里倒麦麸时,指尖沾了些碎屑,簌簌落在她的浅青比甲上。她没在意,只盯着碗里的麦麸和新磨的玉米面,眉头皱着 —— 这是她今早试的第三种配比,玉米面代替三成麦麸,菌丝却长得稀稀拉拉,远不如纯麦麸养出来的饱满。
“又失败了?” 萧天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手里提着个竹篮,掀开盖布,里面是两个还热着的杂粮饼,“刘记粮铺那边说,周边农户的麦麸得后天才能运到,这两天只能先凑活。”
林玥抬头,脸上沾了点麦麸,像只刚滚过粮囤的小耗子。她没接饼,反而把瓷碗递过去:“你看,玉米面黏性太大,菌丝扎根不牢;换成小米糠,又太散,锁不住水分。要是后天麦麸还到不了,流民棚的护生露就真断供了。”
萧天奕接过碗,指尖捻了点混合底物,放在鼻尖闻了闻 —— 有玉米面的甜香,却少了麦麸特有的微酸,难怪菌丝不爱长。他没直接提办法,反而把杂粮饼塞到她手里:“先吃,凉了就硬了。我昨天让追云去查了,囤积麦麸的不止刘老三,还有城西的张记粮行,两人串通着抬价,后天农户的麦麸一到,他们的价就绷不住了。”
林玥咬了口饼,粗糙的饼皮剌得嘴角有点疼,却比精致的糕点更顶饿。她忽然想起昨天跑张记粮行时,掌柜的把她拦在门外,说 “王妃也得按规矩来,价高者得”,气得她差点掀了人家的柜台。“我猜也是他们串通的,” 她嚼着饼,声音含糊,“昨天张记的小伙计漏了嘴,说‘东家等着发大财’。”
萧天奕蹲下来,从怀里掏出张折叠的纸,展开是张北境地图,上面用炭笔圈了几个红点:“这是追云标出来的麦产区,离靖安城最近的是李家村,村里有三十多户种麦,后天一早我让人去拉,按高于市价一成收,农户们乐意卖,咱们也能解燃眉之急。” 他指尖点在李家村的位置,“不过得派懂行的人去,别收了掺沙子的麦麸。”
林玥眼睛一亮,放下饼就去翻案上的册子:“我让王匠头去!他种过十年麦,一摸就知道麦麸好不好。” 她翻到王匠头的名字,刚想画圈,手腕却被萧天奕轻轻按住 ——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蹭过她腕上的麦麸碎屑,没直接擦掉,反而往她鼻尖上抹了点。
“先把脸擦了,” 萧天奕憋着笑,递过块粗布巾,“再忙也别把自己弄成麦囤成精。”
林玥摸了摸鼻尖,摸到满手麦麸,气得伸手去拧他的胳膊:“你还笑!要是护生露断供,流民棚的孩子要是感染了风寒,看你还笑得出来!” 话虽凶,指尖却没用力,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就收了回去。
萧天奕捉住她的手,没像往常那样揉,反而把她的指尖凑到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吹 —— 她的指腹磨出了个小茧,是这几天试配底物磨的。“疼吗?” 他声音放软,“后天麦麸一到,你就别蹲在缸边了,让工匠们弄,你指挥就行。”
“不疼,” 林玥抽回手,低头继续翻册子,耳尖却有点红,“王匠头去拉麦麸,我得把筛选的标准写清楚,比如‘无沙子、无霉点,捏成团松手能散’,免得他弄错。” 她写着写着,忽然停笔,“对了,咱们可以在工坊外搭个晒场,麦麸拉回来先晒两天,既能除潮,又能挑出杂质,比在屋里筛方便。”
萧天奕没说话,起身走到工坊门口,抬头看了看天 —— 晴空万里,正是晒东西的好天气。他转身回来看她,见她正低头写筛选标准,笔尖顿了顿,在 “晒场” 两个字旁边画了个小太阳,幼稚得像个孩子。“我让亲兵来搭晒场,” 他说,“用军营的帆布搭个棚子,晒的时候能挡雨,晚上能盖着防潮。”
两人一忙就是一下午。林玥在案上写筛选流程,时不时抬头跟萧天奕确认农户的数量;萧天奕在院子里指挥亲兵搭晒场,偶尔回头看她,见她咬着笔杆皱眉,就知道她又在琢磨配比,会悄悄把凉了的茶水换成热的。
傍晚时,晒场搭好了,帆布棚子像个巨大的帐篷,底下铺着干净的竹席,等着后天的麦麸。林玥走过去,踩在竹席上,发出 “沙沙” 的响,她忽然转身,朝萧天奕伸出手:“你也来试试,竹席晒过太阳,暖乎乎的。”
萧天奕走过去,刚站定,林玥就突然往他身后躲 —— 追云领着两个亲兵扛着工具走过来,见两人站在晒场上,还以为在商量事。“王爷,王妃,” 追云递上张单子,“这是李家村农户的名单,每户能卖多少麦麸都标好了,后天一早就能去拉。”
林玥从萧天奕身后探出头,接过单子看了看,总共有两百斤麦麸,够工坊用五天,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太好了,” 她笑着把单子递给萧天奕,“这样流民棚和战俘营的需求都能满足了。”
等追云走了,晒场上只剩他们两人。夕阳把帆布棚染成了橘红色,竹席上的热气慢慢散开来,带着点暖烘烘的麦香。林玥忽然想起昨天跑粮铺时,遇到条大黄狗追她,还是萧天奕及时赶到,把狗赶跑,当时他的玄色劲装被狗爪子挠了个洞,现在还没补。
“你还记得昨天那条大黄狗吗?” 林玥忽然开口,忍着笑,“它追我的时候,你跑得比马还快,差点把靴子都跑掉了。”
萧天奕愣了愣,随即也笑了:“还说我,你当时吓得抱着我的胳膊,把我袖子都揪皱了,到现在还没熨平。” 他说着,拉起自己的袖子,果然有道浅浅的褶皱。
两人坐在竹席上,靠着帆布棚的柱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昨天的糗事 —— 说她被张记掌柜气哭,却硬撑着说 “风沙迷了眼”;说他去军需库调车,却忘了带令牌,被守卫拦在门外。说着说着,林玥忽然不笑了,靠在萧天奕的肩上:“其实昨天我挺怕的,怕麦麸一直断供,怕流民棚的孩子出事。”
萧天奕没像往常那样说 “有我在”,而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兽:“我知道,所以我让追云连夜查了农户,没告诉你,是怕你更着急。”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颗晒干的酸枣,“昨天在李家村查探时,农户给的,甜中带酸,你尝尝。”
林玥接过酸枣,放进嘴里,酸得她眯起眼睛,却又慢慢品出点甜。她忽然觉得,比起那些刻意的拥抱和吻,这样坐在晒场上,聊着糗事,分吃一颗酸枣,更让人心安。
夜色渐深,帆布棚外传来工匠们收工的声音。萧天奕起身,伸手把林玥拉起来:“回去吧,明天还得盯着王匠头去拉麦麸。”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