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遵旨!”
谷大用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在他简单而忠诚的世界观里,皇帝就是天,就是他们这些奴婢唯一的主子。
对待主子,就要绝对的忠,这是最基本、也是唯一的信条。
像张永这种首鼠两端、吃里扒外、甚至敢勾结外臣图谋不轨的家伙,简直就是十恶不赦。
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不杀他,难道还留着过年吗?
“锃——!”
绣春刀应声出鞘,冰冷的刀锋在冬日黯淡的阳光下,划出一道凄厉的寒光。
谷大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执行主子命令的决绝和一丝对叛徒的鄙夷。
他大步向前,刀尖直指地上张永的胸膛。
那冰冷的杀气,那明晃晃的、即将刺入自己身体的利刃,终于成为了压垮张永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坚持,在死亡触手可及的瞬间,彻底崩塌了。
“皇爷!我招了!我全招!!!”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
朱厚照微微抬了抬手。
谷大用的刀尖在距离张永胸口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
他持刀的手稳如磐石,眼神依旧冰冷,只要皇帝一个示意,他会毫不犹豫地捅进去。
朱厚照俯视着崩溃的张永,如同看着一只在陷阱中垂死挣扎的猎物:“说。”
张永涕泪交加,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沙哑破碎:
“是……是奴婢嫉妒刘公公独揽大权,深受皇爷信任。
奴婢……奴婢心里不平衡啊!
王守仁他找到奴婢,说可以帮奴婢除掉刘瑾,让奴婢执掌司礼监!
奴婢是一时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才被他蛊惑。
奴婢知错了!
皇爷!奴婢真的知错了!
求皇爷看在奴婢多年伺候,饶奴婢一条狗命吧!”
朱厚照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于这个理由,朱厚照勉强能够接受。
张永之所以会倒向文官,就是因为他太想进步了。
为了利益,出卖自己上司,这在哪个时代,都不是新鲜事!
但朱厚照并不想现在放过他。
立场不坚定,就是坚定没立场。
对于张永,朱厚照要让他在灵魂深处都胆寒,才能帮助他完成接下来的计划!
“这么说来,司礼监的太监暗中给李东阳传递信息?也是你的人吧?”
张永猛地抬起头,布满泪水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致的惊恐而收缩。
皇帝怎么会知道?
自己在司礼监布下的棋子,隐秘至极,根本不可能暴露。
退一万步来说,司礼监是刘瑾的地盘,就算皇帝发现有人和文官有联系,也会怀疑到刘瑾头上。
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啊!
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听皇帝的口气,似乎早就知道了!
这一刻,张永眼神中再也没有一丝侥幸。
此刻,年轻俊朗的少年天子,在张永眼中就像高高在上的神只!
神秘莫测,不可捉摸!
可笑啊!
自己还在这里绞尽脑汁地编织谎言,试图蒙混过关。
却不知在皇帝眼中,自己就像那戏台上的丑角,所有的表演都显得如此滑稽和可悲!
完了……全完了……
张永彻底瘫软下去,连磕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朱厚照看着他这副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丝厌倦。
他不再多问,只是冷冷地看着。
张永在极致的恐惧和绝望之后,求生欲再次压倒了一切。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抬起上半身,声音微弱却带着最后的疯狂。
“皇爷,奴婢知错了……,求您给奴婢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奴婢这就带兵进京城,将王守仁及其一众乱党,全部擒拿,格杀勿论!
奴婢用他们的血,洗刷奴婢的罪过!
求皇爷开恩!求皇爷开恩啊!!!”
他跪伏在朱厚照的脚下,如同一条摇尾乞怜的瘌皮狗,献上他最后的可能打动皇帝的“筹码”。
朱厚照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权衡。
大明的宦官,不同于唐朝。
不论他们在背地里如何嚣张,如何跋扈!
但在皇帝面前,他们就是家奴。
不论如今的立皇帝还是后世的九千岁,同样都是如此。
朱厚照知道,只要自己出现在张永面前,他就只有跪倒祈求!
事情也正如朱厚照预料的那样,自己三言两语,就让张永彻底慑服。
朱厚照知道,火候到了。
此刻的张永,心中只剩下对皇权的无边恐惧和一丝苟活性命的卑微渴望。
正是用来执行那项血腥计划最合适、也最不会反抗的工具。
朱厚照脸上的冰霜稍稍融化。
他不再俯视,而是用一种近乎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
“既然你有如此‘戴罪立功’之心,朕,便给你一个机会。”
张永闻言,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浮草。
他猛地抬起头,混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光彩,连忙叩首。
“谢皇爷天恩!谢皇爷给奴婢机会!奴婢定当万死不辞!”
朱厚照淡淡点头,言语依旧冰冷刺骨!。
“王守仁在京城之中,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朕的踪影。
他如今如同无头苍蝇,下一步,必然会想到你,想到你麾下的数万兵马。
他必定会前往你的营寨,向你求助。寻求合作。”
张永心思电转,立刻顺着朱厚照的思路接话。
“奴婢明白了!
只要王守仁那逆贼敢出现在军营,奴婢就立刻下令,埋伏刀斧手,将他当场拿下。
然后捆缚至皇爷驾前,听候发落!”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已然看到了将功折罪的希望。
然而,朱厚照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目光落在张永身上,那眼神深处,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某种更为酷烈的杀意。
“不。”
朱厚照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张永心上。
“不是让你抓他一个人。
朕要你,稳住他,然后让他带着他的亲信卫队,全部一个不剩地,送到朕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