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的声音将柳潇从震撼中拉回,“汝接下来要练的,不再是具体的招式。”
她不再传授任何具体的杀招、连招,而是开始演示一种“态”。只见她手腕轻轻一翻,整个人的气息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放下杂念,摒弃成规。感受‘意’的流转,而非‘招’的轨迹。”
柳潇屏息凝神,全身心地观摩、感悟。学习,进入了一种全新的、更加玄奥的阶段。
她不再去记忆任何繁琐的招式变化,而是努力放开自己的感知,试图去靠近教习身上那不断变幻的“意”。
这种纯粹感悟性的修行,远比机械重复千万遍招式更耗费心神,是对悟性与精神韧性的考验。
柳潇的意识高度集中,不断揣摩,尝试将自己也融入那种种玄妙的意境之中。
渐渐的,她手中的尘月双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变化,随之发出细微而愉悦的嗡鸣。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当柳潇再次站在教习面前时,她的状态已经完全不同了。
没有紧绷的肌肉,没有凝重的表情。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平静,身形放松而自然,与这方空间达成了一种奇异的和谐与平衡。
教习看着柳潇,破天荒地,在她尚未开口之前,主动出声。语气虽依旧带着惯有的清冷,却少了几分初见时的疏离与居高临下:
“汝,可准备好了?”
“是。”
柳潇自然地抬起双刃,摆出了一个简单、不拘泥于任何固定招法框架的起手式。
教习微微颔首,这是柳潇进入这秘境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明确的、带着肯定意味的姿态。
对战,开始。
第一场,依旧是教习率先发动攻击,刀光如匹练般卷来。
柳潇双刃挥动,姿态沉稳,格挡不再是硬碰硬,总能以最小的代价化解掉教习凌厉的攻势。她极有耐心地捕捉着教习力量流转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终于,她在对方一轮进攻结束、下一招还没有完全使出时,身随刀走快速突进,快、准、狠地直刺过去!
教习回防稍慢半拍,刀尖险之又险地擦着她的衣襟掠过。
“第一场,胜。”
教习平静宣告,仿佛刚才那惊险一幕从未发生。柳潇气息微喘,额角见汗,眼神依旧沉静,没有丝毫得意之色。
第二场,教习的刀势依然是虚实交错、诡谲莫测。
柳潇深吸一口气,不再被那些眼花缭乱的虚招所迷惑,也不再急于反击。双刃将她周身护得滴水不漏,还能在格挡的间隙,以精准无比的反击,恰到好处地打断教习试图连贯起来的攻势节奏。
两人刀来刃往,交锋百余招,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最终,柳潇在格开教习一记刁钻斜撩的同时,身体借势旋转向前,刀刃划出两道完美契合的弧线,逼得教习不得不回刀固守,仓促间露出了一个微小的破绽。
柳潇没有错过机会,刀尖立即跟上,精准地点在了教习的咽喉前。虽未刺进皮肤,但那已然迸发的凛冽刀意,足以宣告结果。
“第二场,胜。”
教习看向柳潇的目光,已然褪去了最后一丝审视,多了几分实质性的认可。
第三场对战,两人几乎同时动了起来,步伐轻灵,身影交错间仅带起微弱的气流。刀光不再像之前那般炫目,反而显得有些……朴素。
但在这朴素之下,隐藏的是更为凶险的博弈。
柳潇彻底放下了胜负心,不再急于求成,她将连日(也或许是连年)来所领悟的“尘月”之意完美融入进战斗之中。
“铛!铛!铛!”
时而,她能用细小幅度的移动和格挡,不断化解、卸开教习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攻势;
时而,她又能准确把握住时机,瞬间反击教习,刀光如冷电,直指要害。
柳潇完全沉浸在了这种状态里。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观察着教习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判断其意图;另一部分则本能地驱动着双刃,做出最恰当的应对。
刀在她手中,真正成为了身体和意志的延伸。
两百招、三百招、五百招……
战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灼。教习的攻势愈发凌厉,寻找着柳潇精神或肉体上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微小的松懈。
而柳潇的体力,也在如此高强度的对抗中飞速消耗着,手臂早已酸麻不堪,肺部火辣辣的,精神也极度疲惫。然而,她眼神中的光芒却在这极致的压力下愈发璀璨。
终于,在对战刚刚超过六百招的时候,教习挥出一记绝杀,直取柳潇咽喉!这是教习毫无保留的、展现真正实力的一击!
柳潇全身的寒毛都在这一瞬间倒竖起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压力与危机感!
但她心神却在此时进入了一种绝对的空明之境。她将之前所有所学、所悟、所败、所痛,尽数融汇于心,付诸于刃。在千钧一发之际,堪堪挡住了这必杀一击!
巨大的力量震得她连退数步。
就是这后退的瞬间,柳潇敏锐捕捉到教习露出一个几不可查的破绽!无需思考,她的身体已然做出了反应。
主手刀突进,直刺那处空隙,看似全力一击,实则暗含三分余力;副手刀则是划出一道轨迹,悄无声息地封死了教习所有可能退避或格挡的路线。
教习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与赞赏。她回刀格挡已然来不及,反击的路线也被彻底封死。
一道极其轻微的、刃尖割裂空气的声响起。
柳潇的主手刃尖,稳稳地停在教习眉心前一寸,那凛冽的刀意,刺激得教习额前的发丝微微飘动。
而她的副手刀,也稳稳架住了教习那几乎同时反撩而来的刀刃,发出了“铛”的一声脆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真正静止了。
教习缓缓收刀,那万古冰封般的面容上,唇角极其细微地、却真实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善。”
她看着柳潇,眼中冰冷的寒意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看待真正传承者般的平和与认可。
“三场皆胜,试炼通过。”
随着她这声平静的宣告落下,那永恒的琥珀色天空,无边无际的石台,都开始如同水墨般晕开、消散。
在意识彻底被抽离之前,柳潇隐约还听到了教习那清冷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许:“望汝,谨守本心,不负此间修习一场。”
只是那声音到了最后,似乎又低了下去,化作一缕几近消散的微风,以至于柳潇完全没有听见那最后消散的半句低语:“柳潇,我们……”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