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学院展厅的喧嚣沉淀下来,闭馆时间将至。石研收拾好她的速写本和炭笔,最后看了一眼在暮色光线中更显沉静厚重的《韧》,转身离开。
她没有回兰蕙斋,而是径直走向雕塑工坊。推开虚掩的门,熟悉的泥土和金属气息扑面而来。工坊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工作灯,在空旷的空间里圈出一片光域。
秦飒就在那片光域中心。
她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面前摊开着一块深色的防尘布,上面散落着几块不同规格的金属片、一捆粗细不等的金属丝,还有小型的焊枪、钳子等工具。她没有在创作,只是用戴着粗布手套的手,一遍遍抚摸着那些冰冷、坚硬的材料,像是在感受它们的肌理、韧性与重量。灯光从上方打下,勾勒出她专注而沉默的侧影,与白日里在展厅接受瞩目的状态判若两人。
石研没有出声,悄无声息地走到她惯常待的角落,那里放着她的小马扎和画具箱。她没有拿出速写本,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秦飒如何与这些尚未被赋予形态的原材料进行最初的、沉默的对话。
这不是记录,不是观察。这是一种陪伴,一种存在于创作起点处的、无声的共鸣。
秦飒似乎察觉到她的到来,抚摸着金属片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工坊里只剩下她指尖与金属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两人平稳的呼吸。
过了许久,秦飒拿起一块边缘锐利的三角形金属片,对着灯光看了看,然后将其与另一块弧形金属片尝试着拼接。没有胶粘,没有焊接,只是凭借手指的力量和眼光的判断,寻找着某种结构上的可能性。
石研的目光跟随着她的动作,看着那些冰冷的碎片在秦飒手中试探、组合、又拆开。这不再是关于《韧》的余韵,而是一个全新开端的孕育。过程缓慢,甚至有些笨拙,却充满了原始的、未被定义的力量。
最终,秦飒将那些金属片归拢,用防尘布仔细盖好,站起身,摘下了手套。她转过身,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眼神却清亮,带着一种从内部焕发出的、沉静的光彩。
她看向角落里的石研,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关掉了那盏唯一的工作灯。
工坊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窗外路灯光芒透入的微光,勾勒出物品模糊的轮廓。
石研在黑暗中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地走出工坊,锁好门。夜晚的空气带着凉意,远处宿舍楼的灯火温暖而遥远。
她们沉默地走在回兰蕙斋的小径上。没有讨论明天的安排,没有评价刚刚结束的展览,也没有规划未来的创作。但一种明确的感知在她们之间流动:一个循环结束了,另一个循环已经开始。而她们,依然会在这条路上,一个创造,一个记录,以她们独有的方式,并肩而行。
这无声的夜路,便是对“之后如何”最坚实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