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韵楼公共画室,阳光充沛。秦飒占据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没有进行雕塑,而是在一张大幅素描纸上,用炭笔快速勾勒着几组连续的动作草图。对象是窗外树枝上跳跃的麻雀,笔触概括而充满动势。
石研坐在她斜后方,面前不是画板,而是一台轻便的胶片相机。她没有拍摄秦飒,也没有拍摄窗外的麻雀,而是将镜头对准了秦飒散落在脚边画具袋旁的一些零碎——几支型号不同的炭笔,一块用于涂抹的可塑橡皮,以及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带有之前草图的废纸。她在寻找那些被主体忽略的、承载了创作过程的“副产物”。
当秦飒画完一组,停下笔活动手腕时,目光扫过石研的取景器,恰好看到她将焦点对焦在那块沾满炭粉、形状被随意捏塑的可塑橡皮上。
秦飒收回目光,从画具袋里拿出一支全新的、未曾使用过的软炭笔,和那块布满使用痕迹的可塑橡皮放在一起。然后,她用指尖在那张废稿的空白处,快速涂抹出一片浓重的阴影,与旁边精致的麻雀草图形成突兀的对比。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这些——崭新的、使用中的、被废弃的——并置在一起。然后继续她的速写。
石研的镜头缓缓移动,将这三样东西纳入同一个画面。她明白了秦飒的提示:痕迹,不仅存在于最终的“余料”,也存在于工具本身,以及那些被否定的构思之中。“转译”的范畴,再次被无声地拓宽了。她按下快门,记录下这并置的瞬间,这本身也是一种“转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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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古籍区的灯光,依旧沉静。胡璃和乔雀今天没有并排坐,而是相对而坐,以便更好地摊开一幅需要对照阅读的、影印的古代舆图复制品。
“你看这条水系的标注,”乔雀的指尖沿着一条蜿蜒的墨线移动,“与我们现在所知的地理位置有细微偏差。是绘图不准,还是古今河道确有变迁?”
胡璃俯身细看,又对比旁边摊开的府志中的文字记载:“府志里提到过前朝一次大的水患后,河道曾人工改道。或许这舆图绘制的是水患前的情形?”她拿起放大镜,仔细查看图纸上一些模糊的批注小字,“这里有个模糊的纪年……似乎能对上。”
她们的讨论声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书中沉睡的魂灵。学问的切磋,有时如同侦探破案,需要从碎片化的、甚至相互矛盾的证据中,拼凑出最接近真相的图景。每一次小小的发现,都让她们共享的知识版图变得更为清晰、立体。
乔雀偶尔抬头,看到胡璃因专注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便会将她手边凉掉的茶水换上一杯热的。胡璃感受到温度的变化,会从故纸堆里暂时抽身,抬头对乔雀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谢意的笑容,然后继续埋首。这种自然而然的关照,是她们深厚情谊与默契最日常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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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蕙斋410室。晚间歇灯前。
凌鸢敷着面膜,含糊地问:“清冰,那个‘学习权重’的迭代公式,我总觉得还可以优化。”
沈清冰正对着小台灯检查电路板,头也不抬:“收敛速度不够。明天试试调整衰减因子。”
胡璃在上铺接口:“你们那个模型,听起来比考据训诂还像猜谜。”
凌鸢隔着面膜笑:“彼此彼此,你们在故纸堆里扒拉线索,不也像解谜?”
石研坐在书桌前,用软布轻轻擦拭着相机镜头,听着室友们的对话,目光落在今天拍摄的那张“工具与痕迹”的胶片相机上,若有所思。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谜题,在这小小的四人间里和平共处,偶尔碰撞出零星的火花,照亮彼此认知的角落。夜色渐深,对话声渐息,清墨大学的一天,在女孩们均匀的呼吸声中,缓缓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