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琳的指尖拂过培养皿中那一片浓绿的藓类群落,触感冰凉而柔软。实验室的恒温箱发出低沉的运行声,像某种巨大的生命在呼吸。她抬头看向刚刚推门进来的夏星,对方身上还带着天文台夜露的微凉气息。
“数据我带来了。”夏星将U盘放在实验台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更多的是兴奋,“扰动峰值出现在凌晨三点十七分,持续时间比上次长了四秒。”
竹琳没有说话,只是熟练地将数据导入自己的分析软件,与生物电位的记录曲线叠加。屏幕上,两条来自不同世界——宏观宇宙与微观生命——的曲线,再次呈现出令人心悸的同步波动。那个耦合信号,像黑暗中一闪而过的微弱萤火,确凿,却又难以捕捉全貌。
“响应阈值很清晰,”竹琳指着交叉点,“清晰得……近乎残酷。”它像一道无形的墙,明确标示出她们已知领域的边界。跨过去,可能是全新的图景,也可能只是更深的迷茫。
夏星凑近屏幕,眉头紧锁:“理论模型完全无法解释这种精准。是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物理场在起作用?还是生命系统本身拥有我们想象不到的感知与响应机制?”她抬手,无意识地用指尖敲着额头,这是她陷入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挑战不再是模糊的概念,而是化作了屏幕上这两条倔强交织的曲线,沉甸甸地压在肩头。她们站在各自学科的边缘,眺望着交界处那片弥漫的迷雾。协作不再仅仅是数据的交换,而是必须共同构建一套能够理解这片迷雾的新语言,一套跨学科的研究方法论。
“我们需要重新审视观测精度,”竹琳沉吟道,“或许不是理论错了,而是我们的‘尺子’不够精细,漏掉了关键变量。”
“或者,两者都错了。”夏星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也许需要一场范式革命。”
实验室的灯光冷白而恒定,映照着两个年轻研究者凝重的侧脸。窗外,清墨大学沉入梦乡,而这里的探索,正触及认知的锋刃。
---
同一片夜空下,雕塑工坊的灯还亮着。
秦飒没有在创作,而是在整理工具,将凿子、锉刀依序挂回墙面的软木板上,动作有条不紊。石研则在清洗她的暗房用具,水声淅沥。
工坊里很安静,但并非空无。那些完成或未完成的作品,那些散落的余料,以及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木头、金属和显影液的气味,共同构成了一种充盈的静默。
秦飒挂好最后一把平口凿,回头,看见石研正将洗净的量杯倒扣在晾干架上。她的目光落在石研手边那几张新“转译”出来的相片上——那不是任何具象的影像,而是光影透过不同物质残留的痕迹后,在相纸上留下的抽象纹理,是物质本身剥离了形态后的“魂”。
石研察觉到她的目光,拿起其中一张,递过去。相纸上是一片混沌的、带着锈迹的深褐色晕染,边缘有尖锐的留白,那是下午那个金属构件留下的“肖像”。
秦飒接过,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拂过相纸表面,仿佛能触摸到那无形的质感。她没有评价,只是将相纸递回,然后从工作台角落捡起一小块表面有着奇异孔洞的火山石碎料,轻轻放在石研手边的材料盒里。
石研看着那块灰黑色的、充满呼吸感的石头,点了点头。
依旧没有言语。但跨越媒介的指导与无声的领悟,在这静谧的夜里,完成了又一次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