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台的露台,夜风带着深秋的凛冽。夏星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白雾。竹琳站在一旁,手中捧着轻薄的手提电脑,屏幕上实时显示着望远镜捕捉到的数据流。
“m13区域,背景辐射干扰比预想中强。”夏星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连续几晚的观测,进展微乎其微。
竹琳的目光从屏幕移向夏星被夜风吹拂的侧影。“植物样本的夜间代谢数据,波动性也超出了常规模型。”她陈述着事实,语气平稳,却同样指向那个横亘在前的难题。
夏星直起身,揉了揉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僵硬的脖颈,仰头望向那片被她们反复审视的星空。星河浩瀚,每一缕微光都可能承载着影响亿万公里外一颗植物幼苗生长的秘密。这关联如此微弱,近乎于无,却又如此固执地存在于她们收集到的、那些无法被现有理论完美解释的异常数据中。
“有时候觉得,”夏星忽然开口,声音低了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只说给身旁的人听,“我们像是在用一把刻度过于粗糙的尺,去丈量蛛丝的振动。”
这个比喻让竹琳微微侧目。她看到夏星脸上少见的、褪去学术锋芒后流露出的些许迷茫,那是一种面对宇宙宏大与自身渺小时,最真实的困惑。
竹琳沉默了片刻,也仰起头。城市的灯光在天际线处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害,但头顶正上方的这片天空,星辰依旧清晰可辨。
“尺子不够精细,”她轻声回应,声音几乎融在风里,“或许可以尝试换一种感知方式。”
夏星转过头,看向她。夜色中,竹琳的神情看不真切,只有轮廓和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睛。
“比如?”夏星问。
“比如,不执着于单一的因果链条,而是构建一个多维的响应网络。”竹琳的语速不快,像是在边思考边陈述,“将恒星活动、行星际磁场扰动、乃至地壳微震动,都作为变量输入,观察植物生理数据在这个更复杂的场域中,所呈现出的集群模式和滞后效应。”
这不是一个立即可行的方案,却瞬间打开了新的思路。它意味着放弃对“完美轨道”的追寻,转而拥抱“混沌关联”的可能性。
夏星的眼睛亮了起来,之前的迷茫被熟悉的探索欲取代。“像分析生态系统那样?引入网络科学和复杂性理论的方法?”
“可以尝试。”竹琳点头,“计算量会很大,模型也需要重构。”
“值得一试。”夏星的语气恢复了果断,她再次俯身贴近望远镜,仿佛重新注入了能量,“至少,这比对着粗糙的尺子发呆要强。”
竹琳没有再接话,只是将电脑屏幕上的数据界面最小化,调出了一个新的程序编写窗口。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与远处隐约的城市噪音、近处夏星调整设备时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交织在一起。
她们不再交谈,各自沉浸在新思路带来的具体工作中。露台上的风依旧寒冷,但某种因共同面对困境而产生的暖意,却在无声地流淌。她们的关系,或许就如同她们正在试图解读的星与苗的关联,无需喧哗的证明,只是在寂静的探索中,彼此确认着存在,用专业术语低诉着唯有对方能懂的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