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院号”舰桥内,刚刚从“锈蚀赛道”位面的极限狂飙与揭穿伪神骗局的激荡中平复,众人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兴奋。星岚船长熟练地校准着坐标,舰船穿透一层朦胧而瑰丽的维度隔膜。
没有剧烈的颠簸,只有一种奇妙的失重感,仿佛沉入了一片温暖的光之海洋。舷窗外,流光溢彩的通道褪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无法用常理形容的奇景。
这里没有天地之分,脚下是如同极光般流淌、交织的亿万色光带,构成了看似坚实却又微微起伏的“地面”。远处,无数结构奇特的“建筑”拔地而起——它们并非砖石金属,而是由各种晶莹剔透的、仿佛情感凝结而成的晶体构成。有的如喜悦般棱角分明,折射出令人心醉的斑斓光彩;有的似哀愁般轮廓柔和,萦绕着淡淡的、珍珠白的辉光。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光尘,如同有生命的星屑,耳畔萦绕着若有若无的、万千种低语与吟唱混合成的背景音,仿佛愿望本身在呼吸。
“哇哦……”夏星第一个扑到观景窗前,眼睛瞪得溜圆,“这地方……数据库里没有记录!这些能量读数,好奇特!”
凌鸢站在她身旁,航拍者的本能让她迅速分析环境结构:“这些晶体构造……不像自然形成。沈清冰,环境扫描结果如何?”
沈清冰立于控制台前,清冷的目光扫过瀑布般刷新的数据流。“重力场异常,空间结构呈动态平衡,非恒定状态。能量特征……与高维情感频谱高度吻合。初步结论:此位面物理法则具有显着‘唯心’倾向,心念可能直接干涉现实。”
“管它唯心唯物,先下去看看!”刚刚经历了赛车位面洗礼的凌鸢,行动力十足。
竹琳轻轻拉住跃跃欲试的夏星,柔声提醒:“夏星,小心。沈工说了,这里的一切都可能……随心意变化。”
当一行人踏上那片流光溢彩的“地面”时,感觉像是踩在了一层温暖而富有弹性的光晕上。周围的晶体建筑近看更为惊人,它们并非死物,而是在缓慢地“生长”或“凋零”,内部光点明灭,如同活物的呼吸与心跳。
很快,她们遇到了此地的“居民”和他们的“集市”。
没有喧嚣的叫卖,只有一片片悬浮的、如水波般荡漾的光幕,上面流动着奇异的符号和意象,能直接映入意识,被理解其含义。交易的“商品”千奇百怪:一缕带着花香的晨梦,一段胜利瞬间的狂喜记忆,一个永不褪色的微笑……
而交易的“货币”,也并非任何实体金银或能量块。
胡璃几乎瞬间就被一个相对安静角落的光幕吸引。那里悬浮着一朵由纯粹冰蓝色结晶构成的花,它无风自动,花瓣轻盈开合间,流淌出空灵、忧伤而又直抵灵魂的旋律,没有歌词,却仿佛吟唱着每个人心底最柔软的诗篇。
“它……在唱歌……”胡璃眼神迷离,作为诗人,她对这种直接叩击心扉的美丽毫无抵抗力。
光幕上信息自然流入她的意识:【歌唱结晶花】【交换代价:一首诗的灵感(需蕴含‘离别’意象)】
几乎是下意识的,胡璃感觉脑海中一段正在酝酿的、关于雨后车站离别的诗意片段变得异常清晰,并似乎要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意识中抽离。她甚至能“看到”那几句即将成型的诗句,正散发着微光,准备脱离她的掌控,飞向那朵花。
“成交……”她无意识地低语,恍惚地伸出手。
“胡璃!”
一声清冷的低喝在她耳边炸响,同时,一只微凉而坚定的手紧紧抓住了她抬起的手腕。是乔雀。乔雀脸色凝重,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出鞘的古刃,直直刺入胡璃迷茫的双眼。
“看清楚代价!”乔雀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一首诗的灵感!对你而言,那是灵魂的碎片!”
胡璃猛地一个激灵,如同大梦初醒。她瞬间缩回手,踉跄后退一步,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朵依旧在歌唱的、美丽而致命的花,背部渗出冷汗。失去一首诗的灵感,对诗人而言,无异于灵魂被割去一角。
“我……我差点……”她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乔雀紧抿着唇,环顾四周那些看似和谐美好的“交易”,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警惕。“这里的一切,都在诱使你用内心最珍贵的东西做交易。”
就在这时,一阵灰色的、如同冰冷灰烬般的尘埃无声无息地飘来,拂过众人。苏墨月正好奇地打量着一个贩卖“天籁之声”的光幕,几片尘埃便沾上了她的衣袖。
刹那间,她脸色煞白。
那些尘埃仿佛活了过来,在她耳边化作无数细碎而恶毒的低语,反复吟诵着一段台词——正是她职业生涯早期,一次重大试音中因极度紧张而彻底演砸的角色独白。那时失败的苦涩,评委失望的眼神,自我否定的深渊……所有被时间勉强抚平的创伤,被这“灵魂尘埃”瞬间撕裂、放大。
“不……别念了……我可以的……”苏墨月抱住头,身体剧烈发抖,泪水涌出,陷入了短暂的自责与崩溃,那些失败的魔音几乎要将她吞噬。
“墨月!”邱枫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样,立刻上前将她护在怀中,同时用手帕奋力拂去那些尘埃。竹琳也快步上前,取出随身携带的“星尘”兰花干小瓶,拔开瓶塞,清冽安宁的香气弥漫开来,靠近苏墨月的灰色尘埃如同遇到克星,迅速消散退避。苏墨月紧绷的身体这才缓缓松弛,靠在邱枫肩上低声啜泣。
“这些尘埃……充满了遗憾与执念,”竹琳凝重地观察着周围偶尔飘过的灰色,“是‘未实现的愿望’的残响。它们会吞噬希望,放大痛苦。”
更大的冲击,来自集市中心的一次“公开交易”。
一个面容憔悴、衣着朴素的男人,站在一个最为宏伟、光芒四射的光幕前。光幕上展示着堆积如山的珠宝、金碧辉煌的宫殿、俯首称臣的人群——是他梦寐以求的极致财富与权力。
【无上财富与权柄】【交换代价:慈爱之心】
那男人脸上充满了挣扎、痛苦,额上青筋暴起。最终,对贫困的恐惧和对权势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嘶吼一声,将手狠狠按在光幕上。
一团柔和、散发着温暖橙光的,如同微型心脏般跳动的光球,硬生生从他胸口被剥离出来。就在光球彻底脱离他身体的瞬间,他脸上所有的挣扎、痛苦,乃至最后一丝人性的温情,都消失了。眼神变得如同冰冷的钻石,只剩下对绝对占有和控制的贪婪。他抱起脚下凭空出现的、镶嵌满宝石的权杖与金箱,发出癫狂而满足的大笑,头也不回地走向他幻境中的“王国”,甚至一脚踢开了挡路的一个结晶小动物装饰,毫无怜悯。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却让目睹这一切的凌鸢等人,感到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他的‘慈爱之心’……”夏星的声音带着惊骇的颤抖。
“不是失去了,”石研的声音极轻,带着一丝压抑的震动,她的相机镜头始终对着那个男人消失的方向,却沉重得无法按下快门,“是交易掉了。永久地。”
一直沉默的秦飒,此刻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紧紧攥住了随身携带的雕塑刀。她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那个男人消失的方向,又缓缓掠过周围光幕前那些或狂喜、或麻木、或灵魂已然残缺的“交易者”。一种混合着极致厌恶、深刻怜悯与强烈创作冲动的情绪在她胸中翻涌。
“看清楚了……”她声音低沉,如同冰冷的金属摩擦,既是在问同伴,更是在叩问自己的艺术灵魂,“这种……灵魂被明码标价,愿望扭曲本质,最终导向非人‘迷失’的过程……”
她的刻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微不可查却决绝的弧线。
“…必须被‘固定’下来。这是……何等残酷的‘美’。”
凌鸢深吸了一口仿佛都带着代价味道的空气,环视身边伙伴们惊疑、愤怒、沉重的面孔,最后目光与沈清冰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交汇。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道出了此刻所有人心照不宣的共识:
“看来,在这个所谓的‘愿望之墟’,最甜美致命的陷阱……”
“恰恰源于我们每个人内心最真实、最柔软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