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左臂还不太自然地垂着,用布带吊在胸前。
他身后站着四个年轻道士,是他的徒弟东南西北,也是一脸倦容。
千鹤道长看清门外黑压压一群当兵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尤其是看到被夹在中间、一脸“悲痛”的吴道长时,眼中更是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烦。
“吴贵?这么晚了,你带这么多官兵来我这儿做什么?”
千鹤道长声音冷淡,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说着就要关门。
“师兄,我的亲师兄啊!救命啊!”
吴道长哪能让他关门,猛地用肩膀顶住门缝,身子一矮就泥鳅似的钻了进去,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千鹤道长脚边,一把抱住他的腿,鼻涕眼泪说来就来,哭嚎震天。
“完了完了,师兄,张大帅府上……闹尸变了,诈尸了,凶得很,我这点微末道行根本镇不住啊。
您可是茅山正统,得道高人,您要是不出手,师弟我今天就得交代在那儿了。
师兄,看在当年同门学艺的份上,拉师弟一把吧,求您了!”
他哭得情真意切,眼泪鼻涕糊了千鹤道长一裤腿。
千鹤道长却像被癞皮狗缠上了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用力想抽回腿,奈何吴道长抱得死紧。
他的眼神在吴道长身上扫过,鼻翼微微翕动,随即露出极度鄙夷和了然的神色。
“吴贵!”
千鹤道长厉声喝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震得吴道长哭声一滞。
“收起你这套把戏,我救不了你,我受了重伤,法力十不存一,现在连张镇尸符都画不出来。”
他指着吴道长身上那浓得呛人的尸臭和血腥味。
“还有,你跟我说诈尸?放屁,你当我瞎还是当我傻?
你这身味儿,隔着三条街都能闻见,分明是你在养尸,而且养的还不是什么善茬。”
千鹤道长越说越气,胸口起伏。
“当年在武馆,你就偷奸耍滑,练功偷懒,还总爱搬弄是非,诬陷这个诬陷那个。
后来不知从哪个坟头扒拉出几页不入流的野茅山邪术,就敢装神弄鬼,坑蒙拐骗。
你现在养尸出了岔子,惹火烧身了,想起我这个‘师兄’了?
哼,你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出去,我要休息了。”
他说完,用尽全力,猛地一甩腿,想把吴道长甩开,同时对着身后的徒弟喝道。
“关门!送客!”
吴道长被甩了个趔趄,眼看千鹤油盐不进,还要赶人,脸上的悲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凶狠。
他“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千鹤道长的鼻子,声音尖利刺耳。
“钟发,你少他妈给我装清高了,茅山祖训是什么?
‘正邪对立,搏斗终身’!
这话是茅山祖师刻在你们山门石头上的吧?
现在有僵尸即将为祸一方,整个镇子的人都可能遭殃,你他妈就因为跟我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就眼睁睁看着邪物害人?见死不救?你修的什么道?守的什么正?
我看你就是假仁假义,沽名钓誉!”
吴道长这番话,字字诛心。
他太了解千鹤这种人的死穴了。
把大义和祖训的帽子扣上去,比什么都管用。
果然,千鹤道长身体猛地一僵,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被这顶大帽子压得一时说不出话。
他身后的徒弟们也气得脸色发白,怒视着吴道长:“你……你血口喷人!”
就在众人争辩之时。
“砰!”
一声刺耳的枪响,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副官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此刻直接拔出了腰间的驳壳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千鹤道长的太阳穴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千鹤道长浑身一颤。
副官脸上带着军阀走狗特有的蛮横和残忍,狞笑道。
“臭道士,叽叽歪歪没完了是吧?给脸不要脸!大帅的命令你也敢违抗?
识相的,乖乖跟我们走,去把那鬼东西收拾了!不然……”
他用枪口狠狠顶了一下千鹤的头。
“老子现在就崩了你!还有这几个小崽子,一起送下去陪你。”
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院。
千鹤道长身后的四个徒弟吓得面无血色,想上前又不敢。
千鹤道长闭上了眼睛,蜡黄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充满疲惫和屈辱的叹息。
他睁开眼,眼神里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深深的无力,看都没看旁边一脸小人得志的吴道长,对着副官,声音干涩沙哑。
“……好。我跟你们走。”
千鹤道长来到张府的小院门口。
空气里的尸气几乎凝成实质。
缚尸阵的血光已经黯淡到了极点,墨线发出“嘎吱嘎吱”濒临断裂的呻吟。
阵中的僵尸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挣扎得更加狂暴,嘶吼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千鹤道长一踏入院子,眉头就死死锁紧。
他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和法力的滞涩,快步走到距离缚尸阵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阵中那头凶物身上。
他先是仔细嗅了嗅空气中那股混合着尸臭、血腥和牲畜腥臊的气味,又凝神观察着僵尸青黑皮肤下隐隐流动的浓稠黑气,尤其是它那双猩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尸眸。
千鹤道长从小院出来,来到外面的空地上正等待着的张大帅。
他没有看旁边赔着笑的吴道长,也没有理会如临大敌的副官和士兵。
他的手指在袖中飞快地掐算了几下,脸色越来越凝重。
半晌,他收回目光,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张大帅和一脸期待的吴道长,声音低沉而疲惫:
“大帅,吴贵没骗你。这确实已经不是简单的尸变。它吸食了大量活畜精血,已成气候,是真正的‘血僵’,凶煞滔天。”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吴道长,眼神冰冷。
“而且,吴贵之前强行操控它,留在它尸核里的法力烙印已经被它自身的煞气侵蚀破坏了大半,反噬其主,更是激得它凶性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