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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在冰冷与灼热的夹缝中沉浮,如同暴风雨夜海面上唯一幸存的舢板,被名为“痛苦”的巨浪反复抛掷、碾压。许扬感觉自己破碎的灵魂碎片正散落在黑暗的深渊边缘,每一次试图聚拢,都会引来鼠王那阴冷尖锐精神冲击留下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寒意反扑,啃噬着他仅存的、维系着自我认知的清明丝线。而强行构筑那超越自身理解范畴的精神壁垒所带来的恐怖反噬,更是让他的脑域如同被一柄钝器反复捶打过的精密仪器,每一个思维元件的运转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刺耳的噪音,每一次微弱的思考尝试,都像是在布满玻璃渣的通道中爬行。

左臂关节处那肿胀欲裂、如同被烧红烙铁持续灼烫的刺痛,此刻反而成了他感知现实唯一的、扭曲的锚点。这种相对“实在”的、源自物理层面的痛苦,将他一部分濒临涣散的意识,牢牢地钉在这具伤痕累累、几乎要散架的躯壳里,不至于彻底迷失在意识崩解的虚无之中。

他耗费了巨大的意志力,才勉强掀开那仿佛被焊死、重若千钧的眼皮。视野里是一片剧烈晃动、不断失焦的昏暗光影。首先模糊映入眼帘的,是林夕那线条紧绷、沾满汗水和泥污的下颌曲线,以及她作战服领口处那片已经凝固、呈现出不祥暗褐色的、属于他和“饱饱”的混合血污。他正被她以一种极其勉强的姿势半拖半抱着,在深可及踝、粘稠湿滑的冰冷泥泞地面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移动。她身上那套“猎犬III型”外骨骼,此刻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流畅与力量感,关节处不断发出金属疲劳的、令人牙酸的摩擦与嘎吱声,每一次迈步都显得异常沉重和迟滞,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罢工。

“放……放下我……你自己……”许扬的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破旧风箱的最后喘息,每一个字都耗费着他肺里所剩无几的空气。他试图抬起仿佛灌满了铅块的手臂,做出一个微弱的推拒动作,却发现连弯曲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凝聚不起来。身体的彻底虚脱感和精神的绝对枯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绝望的、沉入泥沼般的无力感,吞噬着他最后的生机。

“闭嘴。保持清醒,节省每一分体力。”林夕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传来,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坚决,但那份坚决之下,是无法掩饰的、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般的疲惫与沙哑。她没有低头看他,所有的心神和那双依旧锐利、却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都化作了最警惕的雷达,如同探照灯般,不断、反复地扫视着周围那浓稠得仿佛具有生命、随时可能扑上来吞噬他们的黑暗。“还没到可以放弃的时候……至少,还没到。”

许扬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仿佛生了锈的眼球,视线越过林夕的肩膀,望向侧后方那片更加深邃的黑暗。

“饱饱”的状态令人心脏为之抽搐。它几乎完全是在匍匐爬行,原本矫健流畅的身躯此刻瘫软在泥泞中,胸前那道被鼠王威压和自身爆发数次撕裂的恐怖伤口,因为之前的亡命奔逃和剧烈移动,已然恶化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程度——暗红色的、带着微弱能量波动的血液混合着黑色的泥浆,不断从翻卷的皮肉间涌出,在它身下拖曳出一道漫长而狰狞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痕迹。它那双纯黑的、曾经燃烧着暴戾与饥饿火焰的眼眸,此刻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极致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痛苦,但它那源自本能的、或者说某种更深层次联系的固执,依旧驱使着它,一步一瘸地、顽强地跟在后面,喉咙里压抑着断断续续的、如同哀鸣般的呜咽声,仿佛在用最后残存的生命力,履行着某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护卫职责。

更远处的黑暗中,舔食者那庞大而残破的身躯如同一个移动的、支离破碎的噩梦,在微弱的光线下若隐若现。它的移动比“饱饱”更加迟缓、僵硬,如同一个耗尽了所有发条动力、零件松动的破烂玩偶,每一次沉重地抬起脚爪,再更沉重地落下,都伴随着令人心悸的、拖沓的摩擦声和泥浆飞溅的声响。它身上几乎找不到巴掌大的完好皮肉,多处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外翻着,暗红色的肌肉组织和惨白的骨骼暴露在污浊不堪的空气里,散发出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腐败混合的气味。它似乎连维持最基本的身体平衡都变得异常困难,庞大的身躯在移动中不时失控地撞击在旁边的粗糙岩壁或堆积如山的废弃物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巨响。

而精神干扰体……那个数次在绝境中扭转局势的奇异存在,此刻已经彻底感受不到它的任何气息与波动了。那片它最后为了守护许扬而彻底燃尽自身、消散湮灭的区域,如今只剩下空寂冰冷的黑暗,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失去重要肢体后空落落的落寞与悲凉,沉甸甸地压在幸存者的心头。

整支小队,无论是人类还是变异生物,都已经走到了油尽灯枯、山穷水尽的绝境边缘,每一步都像是在迈向早已注定的坟墓。

然而,隐藏于黑暗深处的巢穴主宰,显然不打算给予他们任何一丝一毫喘息或重整旗鼓的机会。

“嗬……咕噜……嗬……”

那沉重、压抑、仿佛来自九幽黄泉深处、带着暴怒未消余韵的喘息声,如同跛行的死神敲响的丧钟,始终不紧不慢、却又无比精准地回荡在巨大而空旷的地下空间每一个角落,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地压迫而来,折磨着猎物本就紧绷欲断的神经。它并没有立刻发动那预料之中的、雷霆万钧的毁灭性追击,但那两点如同血色探照灯般、悬浮在无尽黑暗深处的巨目,却仿佛拥有着实质的重量与冰冷的温度,如同最精准的制导系统,死死地、一刻不停地锁定着他们这支在泥泞中挣扎求存的残兵败将。

这是一种典型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弄。它在用这种无处不在的威压和缓慢迫近的死亡阴影,作为最有效的武器,肆意地折磨着猎物的心智,品尝着他们内心滋生的恐惧与绝望。它在用这种方式,无声地宣告着它对此地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主宰权,以及他们无论做出何种挣扎,最终都难逃被彻底吞噬、化为养料的悲惨命运。

更令人从灵魂深处感到不安的,是周围环境正在发生的、诡异而明显的变化。

他们似乎正在被鼠王那无形的精神驱赶力,有意地、不可抗拒地驱赶着,朝向这个庞大地下空间的某个特定区域移动。脚下的地面变得越来越粘稠湿滑,泥浆中开始混杂着更多令人极度不安的成分——破碎的、带着清晰啃噬痕迹的、大小不一的森白骨骼(其中一些骨骼的形态明显不属于已知的任何生物);某种粘滑、如同具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着的暗紫色有机质菌毯,正逐渐覆盖更多的地表;以及一些零星分布、闪烁着微弱磷光、形态扭曲诡异、仿佛来自异次元的真菌丛,它们散发出的孢子带着若有若无的精神干扰特性。

空气也变得更加污浊厚重,那股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古老腐败气息愈发浓烈刺鼻,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高能量设备短路或泄露时产生的刺鼻臭氧味,以及一种更加隐晦难明、却让许扬体内那彻底沉寂的暗金余烬都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躁动与共鸣感的……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空间波动。

这里……绝对不对劲!

许扬残存的、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欲灭的灵能感知,勉强捕捉到了一些极其异常的空间能量波动。这里的空间结构似乎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脆弱的平衡状态,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扭曲”与“褶皱”。并非物理层面上的地形扭曲,而是更接近于空间本身、或者某种底层能量场域产生了紊乱与畸变。鼠王那庞大而阴冷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蛛网般严密地笼罩着这里,但在这张精神蛛网的某些特定“节点”或“连接处”,许扬那源自古老知识的模糊感知,似乎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不和谐的、如同信号干扰般的“涟漪”与“断层”。

就在这时,一直艰难前行的林夕猛地停下了脚步,动作因为突然的静止而显得有些踉跄。她迅速而谨慎地将几乎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许扬,小心地靠放在一处相对干燥、由几块巨大且厚重的混凝土碎块交错构成的、勉强能提供些许遮蔽的掩体后面。

“待在这里,绝对不要动。”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最终决断般的、不容反驳的凝重。她迅速低头,再次确认了一下自己外骨骼臂甲内侧的能量读数显示——那刺眼的警告红光几乎不再闪烁,而是呈现出一种恒定的、代表着能源核心即将彻底枯竭的、令人绝望的暗红色。随即,她的目光落在了始终紧握在左手掌心、那枚表面暗蓝色能量纹路依旧在如同呼吸般缓缓流淌、散发着不祥波动的高纯度能量核心——“碎星”之上。

许扬看着她眼中那熟悉得令人心痛的光芒——那是只有在准备赴死一战、用自己的生命为同伴撕开最后一线生机时,才会燃烧起来的、混合着决绝、平静与一丝不易察觉遗憾的眼神。在第七区那尸山血海的最终防线,在无数次从死神镰刀下险死还生的地狱级任务中,他都曾在自己或战友的眼中,见过这类似的光芒。

“不行……绝对不能……”许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挣扎着想要用手臂撑起身体,却被林夕用一个极其严厉、甚至带着一丝恳求的眼神严厉制止。

“听着,许扬,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退路了。”林夕蹲下身,目光与他平视,语速快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许扬的心上,“鼠王的目的就是消耗我们,它不会给我们任何恢复或者找到其他出路的机会。现在唯一的、渺茫的生机,就是打破它设定的这个死亡节奏,制造出它预料之外的巨大混乱。”

她再次举起那枚暗蓝色的“碎星”核心,其内部封印的毁灭性能量仿佛在呼应着她的决意,微微躁动起来:“这是‘星火’战略储备库中权限最高的单兵毁灭性武器之一,引爆它产生的能量湮灭效应,足以在这个相对封闭的地下空间内,制造一次小范围的、但强度极高的空间扰动和能量风暴。我会尽可能靠近鼠王的本体,或者……尝试找到它那张精神网络中最关键、最核心的节点……”

她的话语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含义已经如同冰锥般刺入许扬的心脏。她要利用这最后的手段,这最终的选择,尝试与那恐怖的鼠王同归于尽,或者至少给予其前所未有的重创,以此来为许扬,或许也为同样濒死的“饱饱”和舔食者,炸开一条通往未知、但至少存在一丝变数的生路。

许扬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为之停滞。他看着林夕那双此刻异常平静、却仿佛蕴含着毁灭风暴的眼睛,一股强烈到几乎要冲破胸膛的不甘、愤怒与无力感,如同岩浆般喷涌而上!难道……就只能这样了吗?一次又一次,依靠着同伴的牺牲与自我毁灭,来换取自己那看似珍贵、实则背负着无尽愧疚与痛苦的、苟延残喘的生存机会?然后在这该死的、看不到尽头的末世里,背负着这份沉甸甸的血债,如同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不!绝不!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试图用那残存可怜的、如同萤火般微弱的精神力去感知外界的危机,而是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意志、所有的不甘与愤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不顾一切地、疯狂地投向体内那片死寂的、只余下灼热空虚余烬的虚无之地!

暗金的光点!那古老而神秘的力量!他知道它一定还在!哪怕只是最后一丝余烬,哪怕只是破碎不堪的法则残响!

“回应我!”他在自己意识的最深处,发出了无声的、却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咆哮,不再是以往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与沟通,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近乎绝望的祈求与命令,“给我力量!任何形式都可以!哪怕只是一次性的指引!一个方向!一个可能!”

他拼命地回想着之前构筑那精神壁垒时,脑海中流淌过的那些玄奥莫测的能量轨迹与结构原理;回想着那短暂知识洪流中,关于如何感知环境中细微能量涟漪、如何辨析不稳定空间结构、如何定位精神网络关键节点的那些破碎而晦涩的信息碎片。他将自己残存的、本应用于维系生命体征的最后一点精神力,不顾一切后果地、如同投入熔炉的柴薪般,疯狂地灌注、投入到那片仅存灼热感的虚无余烬之中!

没有预想中石破天惊的能量爆发,没有璀璨夺目、照亮黑暗的辉煌光芒。

就在他的意识几乎要被那纯粹的、仿佛能焚尽一切的灼热感彻底吞噬、同化的最后瞬间——

一点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用任何仪器探测到的、带着某种冰冷而古老触感的“信息流”,如同在绝对黑暗中偶然溅起的一粒微弱火星,自那沉寂的余烬核心中,艰难地剥离出来,瞬间融入了他的感知网络。

那不是可供驱使的力量,也不是治愈伤势的能量,而是一段极其简短、破碎、甚至有些模糊扭曲的……“影像”或者说“空间坐标”。

影像中,呈现出的并非鼠王那庞大恐怖的阴影,而是这个地下空间某个极其不起眼的、甚至比其他区域看起来更加肮脏破败的角落——一片覆盖着厚厚、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着的暗紫色菌毯的、凹凸不平的岩壁;岩壁的下方,杂乱地堆积着大量锈蚀严重、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和破碎的混凝土块;而就在那堆如同垃圾山般的残骸最深处、几条狭窄缝隙的后面,隐约地、顽强地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周围污秽阴冷环境格格不入的、稳定的、带着某种清凉感的淡蓝色幽光。

同时,一股清晰无比、不容置疑的意念,伴随着这段影像,直接烙印在他的认知核心:那里……存在一个“异常点”,一个独立于鼠王那张庞大精神网络覆盖之外的、相对稳定的“空间缝隙”!一个可能通往别处,或者至少能暂时隔绝鼠王精神感知与直接攻击的……规则薄弱之处!

这信息的来源如此突兀,内容如此莫名其妙,甚至无法判断这突然出现的“缝隙”后面,等待他们的是另一条生路,还是更加可怕的绝境。但那影像和空间坐标,却如同用烧红的烙铁烫下一般,无比清晰、深刻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就在林夕深吸一口带着浓重腐臭与绝望气息的空气,五指收紧,即将彻底激活“碎星”核心,义无反顾地冲向鼠王所在方向的那一刻——

许扬不知从这副残破躯体的哪个角落里,硬生生压榨出了最后一股、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力气,猛地伸出尚能活动的右手,用尽全身的力量,死死地抓住了林夕那沾满泥污、冰冷坚硬的作战靴脚踝!

“等等!林夕!别去!”他嘶哑地喊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急切和虚弱而严重变形,几乎难以辨认,“看那边!岩壁!那片菌毯!残骸堆……下面!下面有光!有一个‘缝隙’!一个空间节点!”

林夕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她惊愕地低头看向脚下泥泞中、脸色惨白如纸却眼神灼亮得吓人的许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和困惑。“你说什么?缝隙?什么空间节点?”

“鼠王的精神网络……在那里有破绽!一个……独立的空间波动点!可能是生路!唯一的生路!”许扬语无伦次,急促地喘息着,但他眼神中那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确信,以及之前他展现出的神秘能力,让林夕那赴死的决心,出现了一丝致命的动摇和犹豫。

她顺着许扬颤抖手指所指的方向,迅速望去——那是在他们侧后方大约二三十米外,一处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比其他地方更加肮脏、破败、死气沉沉的角落。厚厚的、令人作呕的暗紫色菌毯如同某种生物的腐烂内脏般覆盖在岩壁上,微微蠕动着;下面堆积的金属残骸锈迹斑斑,扭曲得如同垂死挣扎的怪物残肢;怎么看,这地方都更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而非什么希望的缝隙。

鼠王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这边异常的停顿、低语以及方向的变化,那一直不紧不慢的沉重喘息声陡然加重,频率加快,其中透出一股明显的不耐烦与被挑衅的怒意。周围无边的黑暗中,那些密密麻麻、如同红色星海般的猩红眼睛,再次开始剧烈地躁动起来,压抑已久的疯狂嘶叫声变得密集而高亢,死亡的绞索正在迅速收紧。

没有时间了!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是奢侈!

是选择相信许扬这来历不明、近乎于幻觉和臆想的指引,去赌一个虚无缥缈、吉凶未卜的“空间缝隙”?还是执行原定的、虽然代价惨重但至少能制造混乱、确有可能伤及鼠王的最终计划?

林夕的目光在许扬那因急切而扭曲、却又异常坚定的脸上死死停留了一瞬,仿佛要从中读出某种确凿的证据。随即,她那属于顶尖战士的、历经无数次生死锤炼出的直觉,如同警铃般在她脑中疯狂作响——那处菌毯岩壁绝对不正常,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然而,许扬刚才确确实实、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挡住了鼠王那必杀的一击,而他此刻眼神中那种燃烧生命般的确信,最终压倒了她赴死的决意。

赌了!就赌这最后一把!

“走!去那边!”林夕当机立断,不再有丝毫迟疑。她猛地放弃了冲向鼠王的意图,瞬间转身,用尽外骨骼最后残余的动力和自身全部的力量,一把将几乎瘫软的许扬粗暴地架起,朝着那处诡异的、覆盖着暗紫色菌毯的岩壁,发起了全力冲刺!同时,她利用外骨骼通讯系统那残存的、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频道,用最大的音量,向着后方在黑暗中挣扎的“饱饱”和舔食者,发出了模糊却充满急迫的指令与呼唤。

“饱饱”似乎听懂了,或者说感受到了林夕意志的转变,它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决然的低吼,强行扭转几乎不听使唤的身体,朝着岩壁的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去。舔食者的反应稍慢半拍,但它那简单的思维也能理解“跟随”的指令,它拖着那具残破不堪、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庞大身躯,发出沉重的喘息,艰难地调转方向,跟了上来。

他们这突如其来的、违背常理的转向,显然完全出乎了鼠王的预料,甚至可能触动了它某种敏感的神经。

“吼呜?!!”

黑暗的最深处,传来一声蕴含着惊怒、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天咆哮!那两点如同血色深渊般的巨目骤然炽亮到了极点,其中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它似乎对那个被菌毯覆盖的角落,有着某种特殊的……忌惮?或者说,它绝不允许这些猎物,靠近那个它或许知晓、甚至可能一直在刻意回避或封锁的区域!

轰隆隆——!!!

整个地下空间再次发生了剧烈的、仿佛要彻底崩塌的震动!然而,这一次,不再是制造塌陷,而是无数根更加粗壮、如同巨蟒虬龙般的、呈现出不祥暗红色的活性肉须,猛地从他们前方的地面、以及两侧的岩壁中,狂暴地破土、破石而出!这些肉须表面布满了粘稠腥臭的滑液和无数蠕动的吸盘,肉须的顶端如同开花般裂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如同高速旋转绞肉机般的惨白利齿,带着令人头皮炸裂的腥风与死亡尖啸,如同编织成一张天罗地网,朝着正在冲刺的小队成员,疯狂地席卷、绞杀而来!

与此同时,周围黑暗中所有潜伏的、围观的变异鼠,如同接到了最终、也是最严厉的格杀指令,发出了震耳欲聋、歇斯底里到了极致的疯狂嘶叫!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毁灭一切的音波洪流!下一刻,如同彻底决堤的、污秽的黑色死亡海啸,从四面八方的每一个孔隙、每一个阴影中,发起了最后的、毫无保留的、倾尽全巢穴之力的总攻!

前有诡异而强大的活性肉须拦截绞杀,后有铺天盖地、无穷无尽的鼠潮追兵,侧方还有那暴怒的、仿佛随时会亲自降临的鼠王本体的恐怖注视!

他们仿佛在一瞬间,陷入了真正的、插翅难逃的天罗地网,十面埋伏!

“来不及了!距离不够!”林夕看着那近在咫尺、却被无数疯狂挥舞的暗红肉须严密封锁的菌毯岩壁,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清晰的、无法掩饰的绝望。她猛地将架着的许扬,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岩壁的方向狠狠推去!自己则毅然决然地停下脚步,猛然转身,将手中那枚暗蓝色的“碎星”核心高高举起,其表面的能量纹路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频率不稳定地剧烈闪烁、奔腾,毁灭的蓝光映亮了她沾满血污却异常平静的脸庞!

“许扬!活下去!”

她就要不顾一切地激活核心,用自身血肉与灵魂的彻底湮灭,来为许扬争取那最后几米靠近岩壁、触碰那未知“缝隙”的机会!

就在这决定生死的、连千分之一秒都显得漫长的刹那——

许扬看着林夕那决绝的、仿佛要与整个黑暗同归于尽的背影,看着那如同地狱触手般疯狂舞动、封锁一切的暗红肉须,看着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汹涌扑来的、散发着无尽嗜血欲望的鼠潮,看着那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天堑的菌毯岩壁……体内那原本沉寂的暗金余烬,因为这极致的情绪刺激、濒临死亡的巨大压力以及对同伴牺牲的极度不甘,再次猛地、剧烈地一烫!

这一次,不再是冰冷的信息流,而是一股虽然微弱、却极其精纯凝练的、带着某种“破除障碍”、“干涉规则”属性的奇异能量,自那灼热的余烬核心中,如同压榨出的最后一丝汁液,艰难地逸散出来,瞬间涌向他下意识虚按向岩壁方向的、沾满泥污的右手!

福至心灵!或者说,是那古老存在留下的最后本能!

他几乎是凭借着这最后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指引,将这股微弱却至关重要的能量,混合着自己那已经燃烧到尽头、如同灰烬般的精神力,朝着那菌毯岩壁,朝着那残骸堆缝隙深处顽强闪烁的淡蓝色幽光,狠狠地、孤注一掷地“推”了过去!

“给——我——开——!”

一声无声的、却仿佛能撼动灵魂的呐喊,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核心轰然炸响!

嗡——!!!

一股奇异的、并非物理巨响、而是直接作用于空间结构本身的、低沉而恢弘的嗡鸣声,以那一点淡蓝色幽光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仿佛某种古老的锁具,被正确的钥匙插入、转动!

下一刻,令人震撼的景象发生了!

那厚厚覆盖、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紫色菌毯,在接触到这股蕴含着“破障”属性的奇异能量波动时,如同被投入了超高温等离子火焰的冰雪,连汽化的过程都来不及显现,便瞬间消融、瓦解,化为虚无!那堆积如山的、锈蚀严重的金属残骸和沉重的混凝土块,仿佛被一只无形而庞大的规则之手,以超越物理的方式,粗暴地向两侧拨开、推开,露出了后面被它们掩埋、封锁的景象——

那并非一个传统的洞穴或隧道入口,而是一个正在不断旋转、扭曲、边缘跳跃闪烁着不稳定空间电芒的、直径约莫两米的……暗蓝色空间漩涡!

漩涡的中心,正是那稳定散发着、给人以莫名安心感的淡蓝色幽光的光源!一股与鼠巢污秽、阴冷、绝望气息截然不同的、带着些许古老尘埃和未知旷野气息的、相对“干净”而“清新”的空气,正从这不断旋转的漩涡中,隐隐约约地渗透出来!

这个被许扬感知到的“缝隙”,这个独立的空间节点,真的存在!而且,就在这最后的关头,被他体内那古老力量所留下的最后一缕余晖,强行……激活、打开了!

“走!!!进去!!!”

许扬用尽这具身体最后的一丝生命力,发出了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的咆哮。

林夕震惊无比地看着那凭空出现、不断旋转的暗蓝色空间漩涡,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但多年战斗养成的、对战机把握的本能,让她没有任何多余的犹豫!她一把抓住被推过来的、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许扬的衣领,拖着他那软绵绵的身体,朝着那散发着希望与未知气息的漩涡,发起了生命中最后、也是最决绝的一次冲刺!

“饱饱”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漩涡后可能存在的生机,发出一声混合着痛苦与希望的嘶鸣,四肢爆发出最后的潜能,猛地从泥泞中跃起,不顾一切地扑向漩涡!

体型最为庞大的舔食者,反应稍慢,但它也意识到了那是唯一的出路,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告别般的吼声,拖着那具残破不堪的身躯,迈动着沉重的步伐,紧随其后!

而就在他们即将先后冲入那暗蓝色漩涡的最后一瞬间,鼠王那积蓄到顶点的、暴怒到极致的攻击,也终于如同毁灭的洪流般降临!一根最为粗壮、蕴含着鼠王本体最强力量的暗红肉须,如同从地狱最深处投射出的、饱含怨毒与毁灭意志的死亡长矛,带着撕裂耳膜的恐怖尖啸,后发先至,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直刺向冲在最后方的、体型最大的舔食者的后背心!

“噗嗤——!”

利器贯穿血肉、粉碎骨骼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在这空间扭曲的嗡鸣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而残忍!

舔食者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戛然而止、充满了极致痛苦与不甘的哀嚎,它那庞大的身躯猛地剧烈一震,如同被定格般僵直了一瞬,但它向前扑击的惯性巨大无比,带着那根将它身体前后彻底贯穿的、仍在疯狂扭动的暗红肉须,如同一座崩塌的小山,重重地、义无反顾地撞入了那不断旋转的暗蓝色空间漩涡之中!

“吼嗷嗷嗷——!!!”

鼠王那充满了无尽暴怒、不甘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触及了某种禁忌般的忌惮的惊天咆哮,被骤然扭曲、拉长、变得失真的空间波动所淹没、吞噬。

暗蓝色的空间漩涡光芒猛地炽盛到了极点,将最后冲入的林夕、许扬和“饱饱”的身影彻底吞没。随即,那漩涡如同一个骤然闭合的、疲惫不堪的眼睛般,剧烈地、不稳定地闪烁了几下,仿佛耗尽了所有的能量,猛地向内收缩、坍缩,最终消失不见。

原地,只留下那片被无形力量清理出来的、光秃秃的岩壁,以及周围如同潮水般疯狂涌来、却最终扑了个空、只能对着空荡荡岩壁发出混乱嘶叫的变异鼠潮。还有,那隐藏在无尽黑暗最深处,两点充满了极致暴戾、毁灭欲望,以及一丝……深深烙印其中的、挥之不去的忌惮与惊疑的猩红目光,死死地“钉”在空间漩涡消失的地方。

庞大的地下巢穴,重归死寂。

唯有鼠王那压抑着毁灭一切冲动的、沉重而愤怒的喘息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在空旷而冰冷的巨大空间中,孤独而压抑地回荡、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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