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应急管道口的合金隔板在身后沉重合拢,将那片闪烁的红光、刺耳的警报以及即将来临的毁灭彻底隔绝。短暂的绝对寂静后,隔板外侧传来了沉闷的撞击和爆炸声,那是追兵终于突破了气密门,却迎面撞上了“零”启动的最终程序。
但这些声音迅速变得模糊、遥远,取而代之的是管道内三人粗重急促的喘息,以及脚下金属网格板传来的、持续不断的轻微震动——自毁程序如同一个被唤醒的巨兽,正在这地下迷宫的深处积蓄着毁灭的力量。
应急通道内部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两侧是冰冷的金属壁,布满了粗大的线缆和管道。绿色的应急灯沿着通道顶部向前延伸,像一条指引向生的幽冥之路,但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越来越明显的震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死亡正在身后步步紧逼。
“向上!快!”“老枪”的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他在最后关头将苏韫莬率先推入管道,自己紧随其后。铁砧则毫不犹豫地承担了断后的职责。
苏韫莬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零”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和那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在疯狂回荡——
“你……就是‘火种’本身。”
火种本身……
不是载体,不是钥匙,而是……核心?
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认知壁垒,让他无法思考,只能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手脚并用地沿着近乎垂直的、布满湿滑冷凝水的金属扶手向上攀爬。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却无法熄灭体内那股莫名躁动、仿佛被那句话语点燃的虚火。
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手臂和腿部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但他不敢停,也不能停。下方隐约传来的沉闷爆炸声和越来越剧烈的震动,如同催命的鼓点。
“保持速度!不要往下看!”铁砧在下方低吼,他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内产生回响,带着一种稳定军心的力量。
通道并非一路垂直,中间有几处平台和转折。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能更清晰地感受到从脚下深处传来的、如同地壳运动般的可怕震动和低吼。管道壁开始变得烫手,空气中那股焦糊和电路烧毁的气味愈发浓烈。
【03:15】
苏韫莬仿佛能在脑海中看到那个鲜红的倒计时,数字在无情地跳动。
他们爬了多久?还要爬多久?这条通道真的能通往地面吗?
疑问和恐惧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内心。而比恐惧更甚的,是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迷茫和……一种奇异的、被宿命笼罩的沉重感。
“火种”……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是他?“零”那复杂的眼神,那声呼唤……他们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看到光了!”前方传来“老枪”带着一丝喘息,却明显振奋的声音。
苏韫莬猛地抬头,果然,在通道的上方,那一片令人绝望的绿色幽光尽头,隐约透出了一点……自然的、灰白色的光!
是出口!
希望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了近乎枯竭的身体。三人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加快速度向上攀爬。
光线越来越亮,甚至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流,带着地面特有的、混合着泥土和植被气息的清新味道,驱散着管道内污浊灼热的空气。
终于!
“老枪”率先探出了头,他用力推开头顶一个锈蚀严重、覆盖着枯枝败叶的金属格栅。冰冷的、夹杂着雨丝的空气瞬间涌入,让他精神一振。他迅速观察了一下外部环境,随即翻身而出,并回身拉拽苏韫莬。
苏韫莬几乎是脱力地被拖出了管道,重重地摔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尽管空气寒冷刺骨,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甘甜。紧随其后,铁砧也敏捷地跃出,并在出来的瞬间,迅速将那个格栅大致复位,尽管它已经严重变形。
他们身处一片茂密的、人迹罕至的山林之中。四周是高大的、光秃秃的树木,地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和积雪。天色阴沉,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远处山峦起伏,笼罩在灰蒙蒙的雾气里。完全无法判断具体位置,但可以肯定,他们已经远离了那个矿坑的入口。
还没等他们喘过气来——
“轰隆隆——!!!”
脚下的大地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闷雷般的震动!比之前在管道内感受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和恐怖!
紧接着,他们来时的那处管道口周围的土地猛地向下塌陷了下去!格栅被扭曲撕裂,一股混合着浓烟、灰尘和炽热气息的气浪从地底喷涌而出,直冲上方的树冠,惊起一片飞鸟!
沉闷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从地底传来,仿佛有一条火龙在地壳之下翻滚、咆哮。地面持续震颤,远处的山体甚至传来了隐约的滑坡声。
自毁程序……完成了。
那个尘封了四十多年的“普罗米修斯”观测站,连同其中沉睡的“幽灵”、冰冷的实验记录、以及可能存在的更多秘密,在这一刻,被彻底埋葬、净化在了地底深处。
连同那个刚刚苏醒、道出惊天之秘,却又转瞬湮灭的“零”。
三人站在冰冷的雨水中,望着那不断冒出浓烟和热气的塌陷坑,久久无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亲眼目睹一个时代秘密被彻底抹除的震撼交织在一起,让气氛沉重得几乎凝固。
苏韫莬瘫坐在泥泞中,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滑落,与汗水、污垢混合在一起。身体的极度疲惫掩盖不了精神的剧烈震荡。
“火种”……
“零”……
弟弟们……
追杀……
“普罗米修斯”……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问,非但没有随着观测站的毁灭而消失,反而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干柴,在他心中燃起了更加汹涌、更加混乱的火焰。
他抬起自己的手,雨水冲刷着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密钥的灼热,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唤醒的悸动。
铁砧快速检查了一下周围环境,确认暂时安全,然后走到“老枪”身边,低声道:“头儿,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刚才的动静太大了,肯定会引起注意。不管是官方还是……那些人。”
“老枪”点了点头,他的脸色在雨水中显得更加苍白,伤势和疲惫显然也在折磨着他。他走到苏韫莬面前,蹲下身,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苏先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你还撑得住吗?”
苏韫莬抬起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能清晰地看到“老枪”眼中那未曾消散的震惊和探究。他知道,关于“火种”的疑问,同样盘旋在这位前特种军官的心头。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他现在还不能倒下。
谜团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
他是“火种”……那么,点燃他,究竟是为了照亮什么?还是……为了焚毁一切?
“我们走。”“老枪”伸出手,将苏韫莬从泥泞中拉了起来。
三人互相搀扶着,踉跄地、却又坚定地,背离着那仍在冒烟的地狱入口,一步步走入苍茫、寒冷、却蕴含着未知生机的山林雨幕之中。
身后的废墟埋葬了过去。
而前方的道路,通往的将是更加叵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