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洛桑巴桑,大家可以叫我巴桑。”清朗的声音打破了旅行车内的沉寂。一个穿着浅蓝色羽绒服、深黑牛仔裤和休闲鞋的年轻男孩登上车,在九道目光的注视下,落落大方地微笑自我介绍。
巴桑穿了一件浅蓝色的羽绒服,短发,肤色是高原阳光亲吻过的微褐,脸型稍长,手腕上系着一条红绳编织的中国结,末端坠着一颗古朴的狼牙,颈间围着一条色彩鲜明的民族特色围巾。
若非这围巾,他一口流利到听不出地域口音的普通话,几乎让人以为他只是校园里某个普通的大学生。
车上的气氛有些压抑,没有交流也没有沟通,所有人都带着耳机划拉着手上的平板,但巴桑上车时,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三组人占据了旅行车的前、中、后三个部位,有些过于泾渭分明了。领导跟巴桑说这群大学生同一所学校的校友,但在巴桑看来,这群人更像是竞争不断的同门师兄弟。
“洛桑巴桑?智慧而幸运的人?”
开口的是苏茜,她在楚子航小组,中间位置。
苏茜习惯在执行任务之前充分了解执行地的历史人文。洛桑在藏语里是个大众的名字,译为“智慧”,具有一定的宗教色彩;而巴桑,通常指代“星期三出生”。星期三在藏族文化里跟吉祥、福气有关。藏族的名字大多以组合的形式出现,并赋予各种寓意,因此洛桑巴桑也可以译为“智慧而幸运的孩子”。
“是的,看来您对藏族文化有一定的了解。”
男孩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微微欠身,他对苏茜生出一些好感。并非情愫,真要说起来类似留子孤身在外突然之间去超市买菜的时候碰见在说方言的同乡那般,基于文化认同而衍生的亲近。
无关风月,乡情暖心。
“凯撒,”车头的金发青年率先摘下耳机,一举一动都仿佛带着领袖范儿,“家里的人对我期望比较大,所以取了那位古罗马执政官的名字。挺神经病的,但这个名字怀着不少期望,对我也说也算意义非凡。”
接下来是红头发的女孩,“陈墨瞳,江浙人,目前在国外念大学……”
前部的从凯撒率先开始自我介绍,其他人也跟着有样学样,表现出普通大学生的热忱。气氛变得融洽起来,此前的冷冽不复存在。
在你来我往的问答中,巴桑得知他们的确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也是同一位导师,却分属不同年级,因此才跟自己的组员坐在一起。他们此前也并不是在搞什么小团体,而是通过学院内的协作软件商讨每个小组需要完成的任务。
三组队员被包装成了常春藤大学的田野调查小组,他们前往xz是为了完成施耐德教授布置下来的社会调查,他们所见证的一切地理人文跟历史文化都会作为学年论文封存于校图书馆。
之所以分成三个小组进行,是因为他们的导师针对他们想调查的问题分列了不同的侧重点,凯撒组侧重于地理,楚子航组侧重于人文,而曼格鲁组侧重于口口相传的历史。
巴桑听到这里不由得多看了曼格鲁几眼。暗自纳闷一个老外为什么偏偏分配到了最重要的历史调研,作为国人的楚子航小组明明才是第一选择,虽然他的组里也有一个老外,但有两位国人,是三支小队里国人数量最多的……
“现在我们正在行驶的这条路正是有名的318公路,”巴桑收起思绪,换上专业导游的口吻,指着窗外险峻苍茫的景色,“东起黄浦区人民广场,西达日喀则市拉木县的中尼友谊桥。全长5476千米,每年从318国道进入藏区的自驾游游客大概在200万上下,算是当地最有名的一条国道。
沿途经过雪山、草地、湖泊、冰川、古寨,可以欣赏自然人文风景。”
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每个地区都有当地独特的纪念品跟饮食文化。我预留了4天的时间,如果你们需要沿途调研,可以提前跟我说。”
这群“学生”出手不菲,半个月的调研时间硬是支付了约市场价4倍的价钱。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本地向导,且了解当地历史和地理地貌。
巴桑出生于1987年,作为藏族人民的优秀大学生考入了中南大学,去年毕业后考上了定向委培,于是返回家乡投入建设。他去年入职宣传办,当地旅游局听说他大学专业是广告学,便厚着脸皮把他从宣传部借调到了旅游局。
虽然还是个小小的科员,但巴桑能力出众,得到了旅游局大领导的赏识,这次的任务也是旅游局内部拿下的。凯撒他们这支旅行团有李剑星帮忙背书,多了些官方背景,也正因如此他们才能深入某些地方进行考察。
“都是美丽的地方,只是可惜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得用心完成教授交代的任务。”凯撒的回答滴水不漏,甚是官方,“如果下次有机会,我们一定回来体验一下。”
“聊聊琼结的历史吧,相比于我们从维基百科上了解到的知识,显然还是当地人传承的文化更有权威性。”兰斯洛特自然地接过了话题。
……
湍急的江水在刀削斧劈般的悬崖间奔腾咆哮,激起冲天白浪。前行不远,江面豁然开阔,最宽处逾三公里,水流表面看似平缓如巨大的天然琥珀,水下却是吞噬一切的汹涌暗流。任何失足坠落的物体,瞬息间便会被卷入无底深渊。
这里是贡嘎县与扎囊县之间的一处地方。靠近江边的空间出现了震动,地面的石子开始急速抖动,宛若地震前兆。
忽然之间,一尊怪异的石刻从大地“喷涌而出”,湿润的泥土如同黑色的暴雨,裹挟着草根碎石冲天而起,又纷纷扬扬地洒落。
一阵空灵的梵音从远方传来,石刻在佛音下闪烁出金光。一层椭圆形的空间自石刻脚下荡漾开来,仿佛泛起微澜的水波,最终扩散成一道约3米宽的大门。
梵音停止。大门渐渐虚隐,仿佛是惊鸿一瞥的泡沫,即将融入空气。
就在那似幻而非“空气”即将湮灭之际。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如像翱翔的游隼般掠过江岸,闪入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