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了!”隗琉故作恍悟状,拍了拍手笑道:“鲜于刺史临走前,还特意留下了礼物,说是之前误会了汝等的行为,没有及时赶上交趾支援,又听信谣传给你们定性为‘叛逆’,十分惭愧。往事已矣,现在只能亡羊补牢,让我转达他的礼物和歉意。”
说着说着,隗琉招呼着手下随从,当真从房中捧来了整整五百匹漂亮的绿色蜀锦,开开心心地展示给对方看。这确实是价值不菲的礼物,客曹尚书对蛮夷使者的馈赠也不过是绢帛两千匹。看到这些,孟干首先想到的不是自身收益,而是鲜于婴究竟在这搜刮聚敛了多少民脂民膏。
看到这副阵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这边,张轨借机把几个醉汉劝了起来,围到主将的身边待命。而孟干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已经是眉头紧锁,流露出满脸的嫌恶。安慰?收买?嘲笑?一想到那些战死的同袍,他独自活下来还要领仇人的“礼物”,良心如何过得去?
“我不要!”孟干不客气地拂袖道。
“为什么?”宁州官吏都很意外,这笔横财谁都羡慕。
“我与之非亲非故,有什么礼物可收的?再说了,我要的只是澄清当初我们‘死战不降’事实,他既然知道错误,那也就行了,不用多言。”孟干摆了摆手,不多看也不动心,简短地回复道。
“将军也要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嘛!”瞿紫依旧挤眉弄眼。
“而且鲜于刺史已经离开。”隗琉指了指那堆财货。
“那就替我分给阵亡者的家眷。”孟干还是油盐不进。
“不,不,鲜于刺史说得很清楚,指名道姓都得给你一个人!将军,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收下!拜托,拜托!”隗琉有点急了,直接脱口而出。他是真没有预料到,对方会连钱财都看不上,搞得事情无法收尾。不光是他,所有知情者都参与苦劝。
“非得给我一人,为什么?”孟干反问。
“亲厚,投缘嘛。”瞿紫打着哈哈。
孟干只是真诚单纯,并非迟钝蠢笨。对方越是说得花团锦簇,他越来越觉得掩盖了什么,这时他在这群知情者中,忽然发现杨逵仍然耷拉着脑袋,刻意躲在人堆之后隐藏自己,时而悄悄偷看时而轻轻摇头。
“杨县令,训宗兄!”孟干从人群中挤出一条缝来,冲到试图躲避的杨逵跟前,克制着冲动咬牙问道:“你可是杨稷将军的族人,难道也要跟着他们一起隐瞒事实吗?在我们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现在要用五百匹蜀锦来‘安慰’我?”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杨逵痛苦地使劲摇头。
“说,说呀!”孟干愤怒地吼出了声,他已有预感。
“孟将军,他确实不知道。”瞿紫嬉笑着要来阻拦。
“走来,我问的是他!”孟干回过头怒喝,不留余地。
这几声呐喊,让醉醺醺的孟观、李肇清醒了大半,加上张轨的手势提醒,马上觉察到事态不对。为了支持主将,横海军文武也挤进来,站到孟干的身边团团保护,把那群意图接近的宁州官吏给隔开。就连文弱的皇甫方回,都充当着木板墙,就是不退让。
孟干死死地盯着杨逵,后者还是低头不语。
“杨县令,我可有必要提醒你,要说正确的事情。如果听信风言风语,误导了孟将军判断的话,那你可就是宁州的千古罪人。”隗琉不阴不阳地点了几句,没有说太多。可其中意思传达得很明显,就是让杨逵明白自己的处境,别失心疯得罪上下级同僚。
杨逵抬头瞧了眼隗琉,叹了口气认了。
“喂,姓杨的,别忘了你的家眷可是在城里!”瞿紫长得低矮,灵活地蹲下身,竟然从人墙之中给钻了过来。他凑近了杨逵的耳朵,低声嘱咐了这句话,又被孟观给快速拖开。
杨逵的心里咯噔一下,和大多数人相同,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家人安危,不能忍受这种威胁。他哀怨地瞥了眼瞿紫,却发现后者仍然没有罢休,做着掰断东西的手势,意思昭然。前头发生的很多惨剧,自身亲历的许多恶事,霎时间涌上心头,他坐不住了。
“怎么,难道你还要把我的家人也‘分配’掉,来啊,来啊!我又不是军户,汝安敢这样欺人!”杨逵憋不出愤怒,顺口反击了一嘴,情绪彻底激扬起来,思路也忽然清晰起来。对啊!他是县官身份,不是士卒贱业,起码有生存保障权,难道非得被人骑在头上欺负?
“我,你。”瞿紫还真没想到,一贯温顺的对方竟敢反抗。
“杨县令,慎言。”隗琉眯着眼睛,几欲扑上去吃人。
“汝等充当鲜于婴的爪牙,欺负远征在外的忠良眷属,还反过来百般隐瞒威胁,真的不怕遭天谴吗?”激动之余的杨逵,干脆卸下了包袱,拼着去职的风险扭头道:“也罢!孟将军,反正你或早或晚都得知道,不如就由我来告诉你,省得你一无所知、浑浑噩噩去远征。”
“请讲。”孟干反倒平和下来,准备直面山崩海啸。
“那年鲜于婴主政宁州,交趾的军情文书如阵雨般传来,可他就是胆怯怕死不肯出兵。拖到了你们城池陷落后,他又因心虚而无耻造谣,火速上书朝廷说你们是叛变投敌,撇清责任还捞取功劳。可惜尔等或死或俘没有音讯,即便还有很多人替你们说话,可这说法却马上得到了尚书台的认可。”杨逵深深地大口呼吸着,压抑不住剧烈的情绪:“诚然,你们有将职、有封爵,按规矩是不需要质任,甚至家人都取消了‘士家’限制,可以享受平民待遇。可是对待所谓的‘叛逆’呢?鲜于婴生怕行动晚了有人喊冤,急急忙忙派他的心腹爱将,一个叫做戚鹤的校尉,快速带兵赶到成都城,把诸位的家眷都给送入囚笼,把此事彻底做实。至于你们的家产,那更是彻底被查抄贪墨了。”
“好个狗贼!”孟干气得腹中苦痛,如被车轮反复碾压。
“那个戚鹤,真是该死。”张轨记起来那个校尉。
“看来天下不单单是只有一个王濬。”横海军众人心想。
原来他们在广汉郡看到的,只是无数真实案例的小缩影。
“所以族兄杨稷,还有毛炅、爨能、李松以及将军你的家眷都受到了牵连,男丁均被罚贬为官奴,分散遣送到益州、梁州各个苦役处。妇人除了少数有姿色的被留下,其余的都放到成都集市上去贩卖。南中的亲旧朋友们,本来凑了钱想去搭救妇孺的,可是戚鹤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根本没赶上。”杨逵看了看孟干的反应,放缓了语气以防过度刺激:“好在咱们益州之人,大多数还算通情达理,众人凑钱四处寻找,赎买回来不少,都由本族安排重嫁。而为奴的男丁没有办法,是等到你的冤屈被皇帝亲口洗刷后,才陆续行文重新恢复自由的。你那九岁的儿子去了朱提郡,在那干了一年之久的苦役,小小的身板要修路、运石,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他现在性情大变,遇到谁都不说话,身体也黝黑瘦弱。”
孟干哼哼了两声,听到这已经近乎石化了。
“至于五百匹蜀锦,那自然是别有用意。”杨逵指了指那堆漂亮的锦缎,愤懑地说:“那个鲜于婴趁这场闹剧,挑拣了不少无辜者充入自己家,女子为侍妾,孩童作家奴。就算朝廷命令洗刷了你们的冤屈,可他还是装作不知道,以各自理应推诿,扣押着不肯放。他自己去了幽州昌黎当太守,装载私人财物的车马就有八十余辆,也把这批人给带上了,说是对于佃客奴婢的正当赎买,付过钱的。这其中,就有你的女儿。”
“也就是说,我接受的话就算卖女儿?”孟干被气得想笑。
“正是这个打算,所以要你接收。”杨逵说得很清楚。
“那这些在场的,是不是通通参与了这件事!”孟干喘着大气点头,咬牙指着周围的一圈宁州官吏,厉声质问道。顺着他的手指,隗琉悚然摆手摇头,瞿紫急忙作揖讪笑,雷鸣左右躲闪欲哭,每个人都作出存在差异却大体相似的反应。很显然,他已经猜中了答案。
“其中少数人,能在鲜于婴面前抗议几句,试图说点公道话。可是等到事情决定后,他们无一例外充当着走狗帮凶,立刻帮着推行。”杨逵并没有全盘否定,可也绝不隐瞒事实。其实关头这点他倒是理解,僚属始终只是僚属而已,并不能反抗州牧郡守的决定。
“多谢!走!”孟干前一句是对杨逵,后一句是对属下。
“诶,诶,孟将军这是做什么?”隗琉赶忙迎上挡住。
“你说呢?”孟干笑得很狰狞:“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隗琉听罢发怵,身子不觉战栗了刹那,被对方一把推开。
横海军众人气势汹汹地跟着孟干,快步穿过了院落,不消任何多余的谈话,默契一致地想到了回军营。他们每个人都哀怜那群军人的下场,都对为虎作伥的官僚同仇敌忾,希望能为孟干做点什么。而这场变故会发展成什么样,皆在后者的一念之中。
还没跨出大门时,忽然一群披甲带剑的人迎面撞了上来,把给横海军给截住。而事先埋伏的武士,也在身后及两侧小跑围堵过来,身上都带着兵器,眼神颇为警惕。只手来赴宴的孟干等人,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看这来者不善的架势,掂量着难以反击。
“将军放心,信使早已经出门,我们的援军马上赶到。五千人的横海军,也不是谁都能随便欺负的!”见此情形,张轨高声安慰道。这既是趁机如实禀报,也是为了提醒宁州官吏不要胡来。否则那么多兵士闹将起来,可不是这群埋伏甲士就能应付的了的。
“呵呵,你说的信使,可是这个?”还没等孟干反应过来,反倒是迎面者先纷纷笑了起来,那个穿着绛红色官袍、佩着三彩青圭印绶的为首者,指了指身后道。他的随从们闻言推出两个人来,正是奉命传讯的郑律和率部留营的范卢,都被反绑住了双手,被扭送着踉跄行走,遭遇可想而知。
张轨心下一沉、哑然失声,与各位同伴面面相觑。
“郎君,我们没能闯进来。”披头散发的郑律低下头。
“臧仲、霍雄他们,都被扣押在了城门处。”范卢负疚道。
“不能这么说,你们还是很有勇气的。”红袍官反倒是轻松惬意,安慰并介绍了起来:“这伙人集结了至少两千人,明明看到城门守卫森严,还想壮着胆子往里头硬闯,双方在那张弓搭箭就要动起手来。恰巧我们带着郡兵赶到,前后堵截又百般劝诱,这才让他们放弃了抵抗。嘿嘿,军士的家眷都在中原,你们就是再怒火冲天,也不该指示他们闹事,搞出误会。”
“误会?”张轨第一个反应过来,这个定性的基调不重,他傻愣愣地望着来者,却发现对方是和蔼微笑,并不似作伪。当然,在这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形下,人家也没必要玩虚的。至于范卢等人的投降,他完全可以理解,此辈已经是尽力了。
“误会?马太守,这可是聚众哗变!他们命令麾下甲士,全副武装地袭击城门,这可是众目睽睽的事实!”隗琉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急忙提着长长的衣襟,快步抢着凑到跟前,想要提醒改变措辞。事情闹到这一步,他和孟干已经是结下很深的怨恨,必须要借机将其踩死,以防报复。
“哗变?忠诚的士兵希望保护主将,想要冲进城里来,又没有造成伤亡,有什么好惩罚的?任何带过兵之人,都会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马太守摆摆手,并不听劝。毕竟按照品轶论,别驾、治中的层级虽然在州高于郡,却只是州官的僚属,官品是远不及郡守的,只是某些情况需要讨好尊重罢了。他又低声道:“咱们的所作所为,已经是愧对良心,莫要太过分了。”
隗琉抓耳挠腮、十分无奈,只好乖乖闭上了嘴巴。别的郡守他或许还可以威吓,可是这位硬茬就算了吧。作为幕僚文官,他原先就没有多少兵权,只是借着暂摄州政的名头,与当地文武协商调来了州兵郡兵,以防今日之事。远在洛阳的人不知道,可他们这群人都很清楚,孟干等人的家庭曾经历过怎样的惨剧。故而无论是否齐心,都不得不合力预防意外。
“马太守,别来无恙。”孟干倨傲地仰头,认出了来者。
“孟将军,我实在不想闹成这样。”马太守拱了拱手。
“为什么要这么做?”孟干的眼神中杀气不减。
“不瞒你说,我们今日四位太守联袂而来,不光是为了迎接你这个将军,也是为了保证州内的太平。故而随身带而来的,还有集结待命的郡兵万余人,都屯扎在湖边,夹着你们的军营。”马太守恩威并施,直接抛出了底牌,劝说道:“孟将军,你是带着忠臣的名声光环回来,切勿因为一时的冲动,而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大错已成,你想要什么弥补可以直说。”
“弥补?我要的只是一个说法,当初在交趾郡出生入死,究竟是为谁而战?你们好端端待在安全的后方,不去支援也就罢了,反倒是对自己人下狠手!世上焉能有这种道理?发生了这种事,你让我怎么带着这支新军,再去遥远的异域作战,而不顾虑身后的家庭?”孟干说得唾沫横飞。
“往事已矣。”马太守被问得也有点无法回复。
“也是!你们一个个的,是按文官的身份入魏和晋,都不是‘士家’军籍,谈不上担我们这样的苦楚,又有什么感同身受可言?马太守,你也可以算是南中人,汝祖可是有‘宽济公允’的威名,至今每个县都有他的遗庙祭祀呢!难道你就要帮助小人,反其道而行之?”孟干说得很是激愤。
这位马太守是马义,巴西阆中人,乃是着名的第四任庲降都督、镇南大将军马忠之孙。由于祖父得到汉人和蛮夷的尊崇拥戴,他们一家就安居在南中,算起来也是第三代人了,有相当数量的私人田地和部曲。正因为他的家族名望和地方势力,故而成为宁州州治所在的建宁郡太守。
除了马义之外,云南郡太守段怀、兴古郡太守爨深、永昌郡太守吕振,今天也都亲自带着郡兵到场助阵。他们也都是蜀地人,后两个更是“四姓五子”之一,可命运的阴差阳错,使得他们的地位和孟干之流截然不同。昔日在蜀汉,本地大族们无论是当文官还是做武将,大家地位都是相似的。可魏晋征服后,按照“士家”、“清浊官品”等进行人为分类,那时当文官的就是官员身份,那时当中低级武将的就是“士家”身份,来了个泾渭分明的一刀切。故而,有的人登上青云,有的人坠落地狱,例如杨逵和杨稷这样的同族,都分别走向了两条赛道。今天看到孟干的状况,联想到军户的凄惨待遇,他们几个虽然不能做到感同身受,却也是不乏同情唏嘘的。
“正因为我们是南中人,所以有必要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拦住你做傻事。”马义叹了口气,指着那堆神情各异的州吏,苦口婆心地劝道:“孟将军,你们遭受的那些事,确实是常人所不能忍,我能预想到你的反应,这才答应布局防范。可你有没有想过,冲动的代价是什么?”
孟干眼神锐利、怒气未消,但也闻言沉默了。
“好,即便我放你出去,带着横海军在城中杀个痛快,把涉及的人员上至文官下至兵士都报复了,那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呢?朝廷会因为你曾经的委屈,就不怪罪你的过错了?”马义矛头一转,又颔首示意:“瞧瞧,这批人跟着你南来,辛苦颠沛了一路。你现在要是铸成大错,那他们就要跟着你逃入山林,当一辈子朝廷的通缉犯了!至于其家眷,又会有什么善果吗?”
孟干看了看身后,发现单身独户的孟观、李肇倒是无所谓,可其他人的神情就复杂了。即便是刚才还安排“援军”的张轨,联想到自己的朋友故旧,脸上也飘忽着犹豫的意思。思前想后,孟干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发现这确实是条绝路,不应该这样莽撞报复。
看到对方神色的变化,马义暗自松了口气,他也不想让事态走向无法挽回的那一步。作为马忠的孙子,他在南中经历着风雨长大,很清楚本地的性格,那就是很粗犷而好勇斗狠,非常明显的情绪化表达,喜欢一个人就竭诚以待,讨厌一个人就喊打要杀。而他从小耳濡目染,也懂得如何去调和绥抚。
“我还是那句话,莫要冲动误事。”马义再度劝说道。
“可,这事就这么忍了?”孟干的声音已经嘶哑。
“明明占理的事情,要用合理的办法解决,而且你们真正的仇人是鲜于婴,不是这群执行者。你可以把详细情况写下来,上告并等待朝廷的公正裁决。就算他有靠山掩护帮衬,那就等待恰当的时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否则的话,你今天把自己陷进去,鲜于婴还能好端端在幽州享福,岂不是更难以接受的事实?我会把贵军的士卒放归,刚才这一切就当做没发生过。”马义把事情说得很透彻,态度也很诚恳。
逐渐寻找回理性的孟干,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是对的,而且其实是阻拦自己犯错,不仅把闯门事件的性质大事化小,还提供了和解的台阶,在己方必败无疑的情况下给了一条生路。他不能辜负麾下士兵的信任,单单因为私人的恩怨,把所有人的前途都葬送掉。可思前想后,他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默默地站在人群中长吁短叹,就是止不住懊恼。
“这样吧,诸位在这待着也不习惯。孟将军移步向前,到我的建宁郡府去谈,如何?”马义伸手邀请,并继续劝诱道:“我今天啊,特意在城南等待迟来,其实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南征想要胜利,熟知地形的向导必不可少,我替你找到两位足以信赖的人。”
“好。”孟干明白,再犟着的话,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走在路上时,张轨反思着自己的经历,难免有些杞人之忧。记得他入仕之初,那普通些军户的际遇,是何等悲凉困苦。在南下的路上,又看到王濬是怎样对待治下的军民。他在北征的时候,也是耳闻了刘猛是怎样被逼反,又亲眼见证边地百姓遭受了多大的灾难。而现在又目睹了这样的事,说明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而且受害者不光是底层军户。大晋尚未混一四海,就面临着这样的困局,高官和门阀却只顾着侵田占户,缺乏长远之计。他实在是不想,再次经历那种秦末的兴亡动荡之哀,真希望肉食者能清醒点。
张轨并不知道,这种事情绝不是孤例,在历史上反而很常见,尤其是动荡时期。例如全师雄,本为五代十国时期中后蜀的文州刺史。乾德三年(965年)宋灭后蜀,然而军纪不严、奸淫掳掠,不久激起蜀人兵变,后者推举全师雄为首领,号称“兴国军”,最初还只是自保观望。宋军主帅派马军都监米光绪前去招抚,米光绪却“尽灭师雄之族,纳其爱女及橐装”。全师雄大怒,不再有归降之心。很多想要安居乐业的人,就是这么被迫揭竿的。
“但愿人间太平,越久越好。”张轨在心中虔诚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