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但紫色夜色依旧粘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
空气里充斥着那股独特的、混合了铁锈与臭氧的味道——那是变异生物死后特有的气息。
林凡走得很慢。
每迈出一步，左后腿断裂的骨茬就会在肌肉里搅动一下，那种钻心的疼顺着神经末梢直冲天灵盖。他没有叫，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乱。
他不能乱。
身后几百米外，那两百多支刚刚垂下的枪口还带着余温。魏天成那个老狐狸虽然暂时妥协了，但如果此刻林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虚弱，那些稍微压下去的杀意随时会反扑。
在自然界，受伤的狮王往往死于鬣狗群的撕咬。
人类社会也一样。
疯子哥背着昏迷的星瞳，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卷刃的斧头，这会儿却有些做贼心疚地回头张望。
“这边。”疯子哥压低嗓门，像是怕惊动了地上的蚂蚁。
他带着几只狗钻进了车队末尾的一辆报废卡车阴影里。这里是探照灯的死角，只有远处偶尔划过的车灯能勉强照亮这一方泥泞的土地。
机灵鬼缩在轮胎旁边，浑身抖得像筛糠，那只叫灭霸的恶犬此刻却出奇的老实，趴在离林凡两米远的地方，大脑袋搁在前爪上，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刚才那一幕，那只白狗咬碎鬃毛野猪喉咙的画面，已经彻底烙进了这只恶霸犬那核桃仁大小的脑子里。
恐惧是最好的项圈。
林凡停下脚步，身体靠在冰冷的车轮毂上，慢慢滑坐下来。
那一瞬间，紧绷的肌肉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剧烈的疼痛像潮水一样反扑过来，让他差点眼前一黑。
但他依然睁着眼，那双褐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白锋……”
疯子哥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外人后，蹲下身，那只满是油污和血泥的大手伸进怀里，摸索了一阵。
他的动作很小心，甚至带着某种朝圣般的仪式感。
当手再次伸出来时，掌心里躺着一颗拳头大小的不规则晶体。
那不是普通的晶核。
它呈现出一种浑浊的暗红色，表面还沾着野猪喉咙里的碎肉和黏液，但在微弱的反光下，依然能看到内部似乎有液体在缓缓流动。
那是鬃毛野猪的力量源泉。
二级变异兽的生命结晶。
疯子哥咽了口唾沫。他能感觉到这东西散发出的那股诱人的热量，那是进化的钥匙，是在这个该死的世道活下去的资本。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那颗沾着血的晶核递到了林凡嘴边。
“趁乱抠出来的。”疯子哥嘿嘿笑了一声，露出一口烟熏的大黄牙，声音沙哑，“那帮当兵的光顾着看你装逼了，没人注意猪脖子底下有个洞。”
他把晶核往前凑了凑，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
“吃了吧。你得活着，你活着，咱们才有戏。”
林凡看了疯子哥一眼。
这个人类很聪明，或者说，很识时务。他知道仅凭一把斧头和一身蛮力，在这个车队里活不过三天。他需要一个靠山，一个能镇得住魏天成、压得住变异兽的真正强者。
而林凡，就是他选中的主心骨。
林凡没有客气。
他张开嘴，那颗还带着体温的晶核顺着喉咙滑了进去。
硬。
冷。
像吞下了一块冰疙瘩。
但这股冷意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
下一刻，那个“冰疙瘩”在胃里炸开了。
轰！
滚烫的能量流瞬间冲破了胃壁的束缚，顺着血管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
林凡的身体猛地绷紧，脊背弓起，喉咙里发出一声被压抑到极致的低吼。
疼！
比断骨还要疼上十倍！
那股霸道的能量根本不管这具身体能不能承受，它们像无数把微小的手术刀，野蛮地切开那些受损的肌肉纤维，强行剔除坏死的组织，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催生出新的肉芽。
咔吧。
一声脆响从林凡的左后腿传来。
那是断裂的骨头在能量的牵引下强行复位的声音。
林凡疼得浑身抽搐，豆大的冷汗瞬间打湿了白色的毛发，混着血水流淌下来。但他依然死死咬着牙关，没让自己昏过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重组。
那些原本属于普通田园犬的基因锁链，在这股庞大的二级能量冲击下，开始崩断、重连。
细胞在欢呼。
血液在沸腾。
原本有些干枯暗淡的毛发开始脱落，取而代之的是新生长出来的、更加坚韧且富有光泽的毛发。那是不仅仅是白色，在发根处隐隐透着一股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甚至连那四颗獠牙，都在牙床上被顶得松动，随后变得更加粗壮、锋利，寒光森森。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疯子哥蹲在一旁，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他看到林凡身上的伤口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结痂、脱落，露出下面粉红色的新肉。那条原本瘸了的腿，此刻正微微颤动着，肌肉线条变得比之前更加饱满、有力。
甚至连林凡的体型，似乎都大了一圈。
原本那种有些单薄的流浪狗模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豹般流畅的爆发力美感。
这……这就是进化？
疯子哥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兴奋。他赌对了。这根本不是一只狗，这就是一个披着狗皮的怪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凡身体里的那股燥热终于慢慢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给一台生锈的老旧发动机换上了航空燃油。
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林凡缓缓睁开眼。
那一瞬间，黑暗似乎退去了。
他的视野变得异常清晰，甚至能看清几十米外一只苍蝇翅膀上的纹路。耳朵微微一动，远处伤兵营里的哀嚎声、魏天成指挥车里的电流声、甚至是机灵鬼那急促的心跳声，都像立体声一样传入脑海。
二级。
虽然只是刚刚摸到二级的门槛，但这颗晶核带来的提升，远超他的预想。
他站起身。
动作轻盈得像一片羽毛，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刚才那条断腿，此刻已经完全恢复，踩在地上稳如磐石。
“汪。”（谢了。）
林凡低头，冲着疯子哥叫了一声。
疯子哥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脸上露出傻笑：“嗨，客气啥。那是咱们的战利品。”
就在这时，旁边的黑豹突然动了。
这只一直以沉稳着称的卡斯罗犬，此刻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尾巴微微夹起，那是对上位者本能的臣服。
至于灭霸，它早就把头埋进了泥里，趴在地上装死，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就是实力的差距。
不需要撕咬，不需要咆哮，仅仅是站在那里散发出的气息，就足够压垮它们的意志。
“呜……”
一声极细微的呻吟打破了沉寂。
林凡猛地转头。
一直昏迷在疯子哥背后的星瞳，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那双奇异的眼睛里还带着茫然和痛楚，瞳孔周围那一圈淡金色的光环显得有些黯淡。
她还没完全清醒，身体虚弱得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但在闻到林凡气息的那一刻，她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还是本能地轻轻扫了一下地面。
那是安心。
只要这个身影还在，天就塌不下来。
林凡走过去，低下头。
湿润的鼻尖轻轻触碰了一下星瞳的额头，然后伸出舌头，在那道被毒针射中的伤口附近舔了两下。
动作很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在这个残酷的夜晚，在这个充满杀戮与背叛的车队里，这一刻的宁静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珍贵。
星瞳呜咽了一声，把脑袋往林凡怀里蹭了蹭，重新闭上了眼。这次不是昏迷，是睡着了。
林凡抬起头，目光扫过四周。
黑豹、机灵鬼、装死的灭霸，还有那个咧着嘴傻笑的人类疯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