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居然有仙女山旧相识
“克勤,快来快来。”
茶水间里,一个中年男人指着旁边的座位。
陈克勤走了过去:“差一点就要迟到。”
陆明杰一愣:“什么情况?”
“我妈妈忽然在家中搞妇运,要带保姆阿姨听讲座,想让我今天早上送雅仁上学。”
陆明杰笑道:“那样时间是很紧张的了。据我所知,黄教授眼光很高,能得她这样青睐,阿姨看来不同一般。”
陈克勤冷笑一声:“确实不一样,教科书一般的家政技能,每次烧饭之前,都要查书的,按教程来做。真不愧喜爱文学,这样的人,最会咬文嚼字,‘喜欢烧饭’,但没有讲技能如何。”
陆明杰哈哈地笑:“当前这种状况,为了生存,大家有时难免用些技巧。”
陈克勤倒一杯水,喝了一口:“真聪明,昨天讲《红楼梦》史老太君,把我妈哄得眉开眼笑,这一个读过书的刘姥姥,将来可能大有前途,我妈就说她,额头宽广,鼻头圆润,是个有福之人,所以才招来我家。”
陆明杰道:“黄教授这一阵看什么书?”
“《太清神鉴》。”
“教授很喜欢传统文化,什么书都看,这一点很像她所推崇的人物。”
陈克勤笑一笑:“还说阿姨心地清白,可以信任。”
陆明杰挑一挑眉毛:“有什么问题?”
陈克勤摇摇头:“有一说一,目前真没发现差错。”
雅仁放学路上,听了另一家阿姨说话,回来便告诉自己,自己立刻问:“阿姨有没有同你说什么?”
“没有。”
“倘若她有话说,记得告诉爸爸。”
立刻就请她走路。
之后连续几天观察,阿姨就只是同雅仁讲故事,渡鸦阿姨带小姑娘茉莉,去圆顶荒山上参加渡鸦会议,决定与狼族的合作,当晚给茉莉带回一块鲜兔肉,请厨师舅舅炖红酒兔肉。
倒是还行。
所以母亲要与佘凌签合同,自己便没有坚决反对。
陆明杰一笑:“这位阿姨还是有底线的,没有利用孩子。克勤,这一次好容易拉来政府赞助,研究核战新经济,你想一想,要怎样加入货币内容?”
上午十点,诚品书店,佘凌紧紧搂住一只黑色羊皮包,坐在主席台角落,抬手扶了扶眼镜,望着台上正在讲话的人。
“……宝玉是一个不肯长大的人,拒绝面对自己的责任……”
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真不像是六十二岁的人。
昨天自己说教授相当年轻,并不是吹捧,当初在难民营遇见,真以为和自己差不多年龄,眼角虽有些细纹,但皮肤光洁滋润,明显看出很有弹性,肌肉也并不显松弛,下颏尖尖瘦瘦。
第一眼不过四十五六年纪,那知竟然比自己大十几岁。
真尴尬,哪怕末世之前,自己也未能像这样保有青春。
“佘小姐,帮忙打一壶水,饮水机在那边,然后麻烦帮教授倒水。”
佘凌答应一声,起身去接水。
为黄秀珠倒了一杯菊花茶水。
黄秀珠向她含笑示意:“注意幻灯片。”
佘凌坐在斜对角桌边,两眼紧盯住电脑界面上的 ppt,不时抬眼看黄秀珠,见对方微微抬起手,对,自己摆动一下,佘凌便切换下一页,墙面屏幕上宝玉的形影消失,宝钗出现在那里。
“道德上的完人,真正的君子,仅举一个例子,面对狭隘偏执、自我中心的黛玉,仍然能够良言规劝……”
佘凌:好悬!
自己喜欢的恰恰是黛玉。
宝钗并不是不好,只不过做人标准太高,是自己达不到,也不想去仿效的。
“……真正的贵族。而黛玉,却难怪妙玉拉她喝体己茶,同样单薄偏激的自我……”
佘凌又切换一张幻灯片。
妙玉也 over 了。
虽然自己对妙玉没有太多兴趣,不是很好打交道的样子,不过倘若当时一口说出“妙玉”,怕也是很触霉头。
数来数去,只湘云和探春应该安全些。
但贾母绝对万无一失。
真佩服自己的机智,今天午饭,加一枚茶叶蛋。
台上连讲了两个钟头,中午十二点,黄秀珠站起身:“谢谢大家今天来听我讲。”
台下一片掌声,几十个听众围上,来请黄秀珠签名。
佘凌收拾起笔电,站在那里,伸长脖颈向里望着,教授什么时候出来?
一只手拍在她的肩膀。
佘凌转头:“是谁?啊,你是禇博士。”
毕淞奇第二任老公。
西装革履。
禇兴沛微微地笑:“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你,什么时候来台北?”
“九月上旬,你呢?”
“三周前才到,之前台风,海上很大风浪。”
上下打量佘凌:“之前看台上送水的人,就觉得是你,不太能确信,散场便过来看看,果然是老熟人,回去告诉淞奇,她肯定也高兴。”
“淞奇也来了,她还好吗?”
“开始有晨吐反应了,我很想给她验一下血,看一看有没有Y染色体,但这边的规定,二十周以上才可以告知,不过我很确信是一个儿子。”
佘凌笑道:“心理学专家也能看胚胎性别吗?”
禇兴沛挺了挺胸:“直觉,人的直觉是很神奇的,在人类演化中起到重要作用。”
望着禇兴沛的脸,佘凌不由想起王骁,脑子一转:“你住在营地哪一区?回头去看看你们。”
禇兴沛挑了挑眉毛:“营地?你是说难民营吗?”
转而笑起来:“我们不住那里。怎么,你现在住难民营吗?还有谁在那里?”
“我妈妈、蒋缇还有竹丹。你们现在住哪里?”
禇兴沛扬起下颏:“天母。”
佘凌吸一口气:“好高档的地方,当代贵族区。”
黄秀珠“贵族精神”,如同敲钟般回响在耳边。
“雇主家在那里吗?给人做什么?”
“干老本行。”
佘凌笑道:“原来是心理咨询。”
“佘小姐,遇到朋友吗?这位先生是……”
佘凌回过头来:“教授,这是我在内陆一位熟人,禇博士,如今也住台北。”
禇兴沛微微躬身:“黄教授,很早就想见到你,大战之前,买过你一本书,《红楼警梦》。”
黄秀珠笑纹如同绽开的康乃馨,伸出手去:“禇先生,幸会幸会。做哪一行?现在住哪里?”
“咨询业,与朋友住在一起。”
黄秀珠上下看着他:“任何时候,只要有才学,前路总有光亮。我们要去午饭,禇先生一同去?”
禇兴沛笑道:“不必了,下次有机会,与教授一起喝茶。”
一个男人走过来招呼:“黄教授,佘小姐,现在好过去餐厅。”
禇兴沛点了点头:“不打扰,下次再见。”
转身大步向外走。
佘凌追了两步:“留个地址,我过去看你们。”
禇兴沛片刻不停留,如同一朵无法挽留的云。
“佘小姐。”
佘凌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黄秀珠招着手,轻轻摇头:“他想来有事要办,快来,我们一同去吃饭。”
佘凌笑道:“我回去吃。”
旁边男人道:“佘小姐毕竟也是工作人员,助理临时有事不能来,佘小姐帮了忙。”
餐厅里,佘凌与几名书店职员坐在一起,面前一个不锈钢餐盘,里面的菜肴让她想起了 816 基地。
旁边一个女孩子夹了一条白菜,微微偏过头来:“有内陆来的访问学者,大战之后,就留在了台北,佘小姐,你也是这样吗?”
对面一个青年男子:“本来说只研讨三个月,从此再没有回去。”
佘凌笑道:“我是前不久才到。”
女孩子瞪大眼睛:“便在台大任教吗?你好厉害。”
佘凌笑得更厉害:“我不在台大,是黄教授的私人助理。”
隔壁桌面,一个男人粗声叫:“油炸大陆妹。”
女孩子登时皱一下眉头。
那男人对着手机继续喊:“凉拌大陆妹,清炒大陆妹,大陆妹煮汤,烫大陆妹淋蚝油,怎么会吃腻?不要这样娇贵。”
女孩子看看佘凌,眉头皱得更紧:“就是福山莴苣嘛,为什么要叫这种名字?”
青年男职员道:“真的很没有礼貌哎,还这样大声。幸娟,不如我们过去同他说。”
佘凌哈哈笑起来:“我老阿姨了,哪里是大陆妹?不要说了,赶快吃饭。”
隔壁男人眼神向这边一横:“大陆妹菜罢了,又不是在说什么人,哪来的这样玻璃心?”
佘凌:我说话声音太高了吗?
幸娟忿忿地抬起眼:“但确实很伤人啊,大家都是同胞,为什么要这样说话,让人难过?”
男同事道:“想一想,假如美国人对我们说‘台湾妹’,什么感觉呢?”
男人张开大嘴:“哈哈,美国人早就炸成了渣渣。”
“你……”
幸娟看一眼满脸通红的同事,语声又急又快:“她们的航母,上个月刚刚停靠基隆。”
佘凌两只耳朵登时竖了起来,航空母舰?
一间小巧的餐室,黄秀珠面前摆一盘牛排,手中的刀叉利落地切割。
“真的吗?是你家的阿姨?”对面的女人问。
黄秀珠切下一小块牛排,用叉子叉起来,点点头:“是的,很不错吧?”
“真的很斯文,起先还以为是助教。”
黄秀珠嘴角翘起:“在内陆也是读过大学的,在台北有很体面的朋友。”
牛排送进嘴里。
旁边的男人道:“前两天听蔡先生说,阳明山也有人提起教授,会不会去那里座谈呢?”
黄秀珠慢慢咀嚼着牛肉:“还没有同我联系。那样正式的座谈,可能有一点累吧,如果开一个茶会,大家闲聊,倒是轻松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