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兰忙把沾了水的棉签小心地敷在他干裂的嘴唇上。又给他喂了一小口水。
这么多天没进一口水了,这一小口水,连胃都没到,就已被炽热的食管烧干。
他很想再喝一口的,银兰却不给他喝了。他也知道,只有内脏重伤的人,才不能让多喝水。
“哥,你听着,你要好好听医生的话,听我的话,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我姐和你妈还在家里等着你,你一定要坚强!”
魏家俊听到银兰说话了,隐隐约约。他理解了那个意思,就是说,他的伤很重,要他坚持。
(这一章,我写了一整天,呜呜,真不想这样写,呜呜……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明白,这样写,是为了纪念在那场战争中牺牲的人。但也有幸存者,而那些幸存者的命运也不怎么好,希望以后不要被薄待……)
魏家俊很想知道他到底伤到了哪里,具体情况怎么样,但他还是很快又昏迷了过去。
银兰给魏家俊换了针水,又查看一番身上林林总总的管子,便坐在床头凳子上休息了一会儿。
银兰那天没有上战场,她来了例假,肚子疼得厉害。她强烈要求去的,被指导员拦了下来。
银兰一天天在接诊着从前线上下来的伤员,其实从内心里讲,就一开始的时候,对血呼啦的伤员还会害怕。
一年多过去了,现在,她眼里看到的伤员,就像看到普通感冒的病人一样,只能机械地快速地进行救助。
久经战场的人,不是已经麻木,而是见惯不怪了。
当又一具血呼啦的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人来到手术室时,正是银兰和另一位医生值班。
一到往下运送伤员的时候,战地医院里的床位就很紧张,医护人员也很紧张。
银兰照例面无表情地给伤员清理面部血迹,对他做术前全身体的清洁工作。
当棉球把伤员脸上的血迹擦干,看到眉毛和眼睛轮廓的时候,银兰的眼睛瞬间瞪大!
“魏家俊!大哥,你咋啦?你快醒醒!快醒醒!”
银兰忙去探看魏家俊的鼻息,去翻他的眼皮,去摸他的颈动脉。
还好,还有气!
魏家俊还活着!
银兰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好像在这场战争中,只最初那几个月,她为战友们流了很多泪。
在以后的日子里,哪怕面对的是战友们的尸体,银兰都不流泪了。
她以为,她已经到了漠然的没有同情心的地步。但是,今天看到躺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血呼啦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姐夫,她的内心还是很震撼的。
银兰擦干眼泪,在病人日志上写上魏家俊醒来后的表现,便急匆匆去了医生办公室。
银兰学的是主刀医生,但在战争需要中,护士不会医生的技术,但医生会护士的活。银兰在军医院里,既是医生,又是护士。
哪里有需要,她立马就到。
主治魏家俊的是二级战地军医张主任。张主任不到四十的年纪,头发却已花白。
“张主任,魏家俊醒了,预后良好!”银兰抹一把眼泪笑,“昏迷了八天啊,咱们把他浑身散碎的骨头和肉拼吧拼吧又活了!”
张主任从厚重的病历中抬起头,“银兰,你要鼓励他求生的意志,不要让他消沉。”
“是!”
银兰知道,战争后遗症,很能摧毁一个年轻战士的心。
有的战士看到自己残破的身躯,疯了、傻了、自杀了,都有。
魏家俊伤的那么重……银兰的心提起来。
魏家俊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要是了解到自己的伤势后,会不会出现战争后遗症?也未可知。
无论如何,银兰都要救魏家俊一命,不能让他自杀,不能让他意志消沉!
魏家俊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火光里,金兰站在那里喊:“家俊,你过来!”
魏家俊嘶吼着扑上去,“金兰,我来救你了!快跟我出来!”
魏家俊一靠近那火光,便觉得浑身生疼无比。
“我要离你而去了,你多保重!”金兰说着,一头扎进火海里去了。
“金兰!别!你别死啊!”
魏家俊想去拉金兰的,浑身却动不了,一下子急醒了。感觉梦里靠近火光的地方,真的火烧火燎地疼。
他再次抬眼看灯,以确定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他定醒了半天,才感觉到在胸口的位置,火烧火燎的疼。
他试着用左手去摸,摸到的还是紧紧缠着的纱布,抬手看的时候,手上有血。
立刻的,邻床的人又喊:“魏大夫醒了!快叫医生来!”
不一会儿,银兰来了,翻看一下魏家俊红肿的眼皮,又看看他左手上的血,这才发现他胸口的绷带上又洇出了血。
银兰哀叹一声,“哥,你要忍住,不要乱动。你知道吗?你因为受伤流血过多,为了救你,有多少军人在外面等着给你输血吗?输了两个成人的总血量才把你救回来的。”
“银兰……”
“你说什么?”银兰把耳朵靠近魏家俊的嘴巴。
“给你姐写信,让她另寻人家……”
银兰这次听清了,为了安慰魏家俊,她果然写了一封含混不清的信,并当着魏家俊的面给念了,才邮寄出去。
金兰接到是就是那封银兰代写的信。
魏家俊想自杀的,但浑身动不了,就算是有毒药,他自己也吃不到嘴里去。就算是有刀子,他也不确定能不能把自己杀死。
银兰每当看到他意志消沉,就给他讲英烈的英勇故事。
但那些故事听归听,做归做,还是不能阻挡魏家俊日渐消沉的意志。
魏家俊在银兰的精心照顾下,渐渐地能吃流食了,能排下大便了,能坐在轮椅上出来看月亮了。
“哥,再给我姐写封信吧,就实话实说,看她有什么反应。”
“别,我不知道能活到哪天。要是真有我活着的那天,我会找个理由让她离开的。”
“你找什么理由?”
“就说我立了大功,军长看上了我,非要把女儿嫁给我。”魏家俊苦涩地戏谑。
“我姐那么聪明,不会信的。”
“是啊,我们感情那么深厚,她知道无论我有多大的成绩,都不会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