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召见的余温还未散去,京郊大营的中军帐内已亮起彻夜的烛火。御赐的黄金锦缎整齐叠放在帐角,楚烈、罗成、马武等核心武官却围在林砚身前,手中捧着的《实战技法汇编》被翻得卷了边——扉页“融技于战,守土为家”八个字,在烛火下泛着沉凝的光。“萧大人,北疆阴山口比黑风岭隘口宽三倍,仅靠石桩陷阱怕是拦不住北狄铁骑。”楚烈左手断指指着汇编里的防御图谱,眉峰紧锁,“去年冬,俺们就是因防线太密、兵力分散,让敌骑从侧翼冲了缺口。”
林砚闻言,当即命亲兵抬来北疆地形沙盘,指尖在沙盘上勾勒出“品”字形石垒:“这是改良后的‘梯次防御阵’,主垒守正面,两侧副垒藏伏兵,敌骑冲主垒时,副垒用投石机砸其侧翼,再派骑兵抄后路。”他拿起沙盘旁的小木人演示,“你们北疆组这半月就练这个,每日沙盘推演后,再去演武场搭缩微工事实操,务必让每个弟兄都懂攻防逻辑。”话音刚落,罗成已举着竹编滤水篮凑过来:“大人,西域绿洲水源多含盐碱,上次剿匪用的滤水法得改良,俺试了加三层驼毛,滤沙效果虽好,滤碱却差些。”
这半月的再训,没有统一的操练口令,反倒成了“地域战术研讨会”。林砚按北疆、西域、辽东三大防区拆分队伍,每日辰时讲理论,午时沙盘推演,未时实地实操。楚烈的北疆组在演武场挖开半人深的堑壕,将松枝与夯土混合筑成临时石垒,反复演练“主垒诱敌、副垒突袭”的战术,起初因配合生疏屡屡出错,三日后方能做到令行禁止;罗成的西域组则在营外沙地上模拟戈壁环境,试验不同滤水材质——从驼毛到羊毛,再到晒干的甘草根,最终摸索出“竹篾+甘草+驼毛”的三层滤碱法,滤出的水虽带微涩,却已能直接饮用;马武的辽东组更绝,把营外的密林当成训练场,将藤蔓陷阱改成可快速拆解的“活扣阵”,还发明了用松针与泥土制作的“伪装迷彩膏”,涂在甲胄上后,十步外竟难辨踪迹。
再训第七日,一场跨地域的模拟对抗赛让大营沸腾。楚烈率北疆组守“隘口”,罗成带西域组扮“袭扰敌骑”,马武领辽东组做“侧翼伏兵”。当罗成的“敌骑”借着风沙掩护冲向隘口时,楚烈的石垒突然推出改良后的投石机,投出的陶罐砸在地上,扬起的石灰粉迷了“敌骑”视线;与此同时,马武的辽东组从密林里窜出,涂着迷彩膏的士兵如狸猫般扑向“敌骑”,藤蔓活扣瞬间缠住马腿。不到一炷香,“敌骑”便溃不成军。林砚站在高台上鼓掌,身后的兵部巡营官提笔记录:“诸将技战术已融地域特色,可独当一面矣。”
离营前一日,大营的工匠坊里一片忙碌。楚烈捧着林砚手绘的工兵铲改良图纸,让铁匠在铲头内侧再加一道锯齿:“北疆多岩石,有锯齿既能挖工事,又能锯断敌骑缰绳。”罗成则将新制的滤水篮图谱刻在木板上,用桐油浸过,仔细塞进行囊:“沙州卫的弟兄们不认字,刻成木板更易传抄。”马武最是郑重,他将皇帝赏赐的黄金分出大半,托林砚转交黑风岭下的村落:“上次剿匪多亏村民指路,这点心意当报平安。”他还在自己的弯刀刀鞘上刻了“守辽”二字,刀锋映着烛光,闪着决绝的光。
送别那日,京郊的杨柳已抽满嫩条,春风卷着新草的清香掠过营门。林砚身着常服,手中捧着三坛封存了十年的杏花酒,逐一递给楚烈、罗成、马武。“此酒赠三君:一敬疆土,愿尔等所守之处,烽火不兴;二敬袍泽,愿尔等所带之兵,平安归乡;三敬初心,愿尔等不忘‘兵民相济’,守土更要安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列队的百余名武官,声音掷地有声,“朝廷信你们,百姓盼你们,他日你们便是大胤军队的脊梁,撑起边境万里晴空!”
“末将遵命!”百余名武官齐齐单膝跪地,甲叶碰撞声震彻原野。楚烈将酒一饮而尽,把酒坛狠狠摔在地上:“北疆卫所若有一寸土地失陷,俺提头来见!”罗成摔坛时溅起的酒沫沾在唇边:“沙州必拓百里绿洲,让焉耆人再不敢窥伺!”马武的酒坛摔得最沉,震得地面尘土飞扬:“辽东丛林便是女真的坟墓,俺马武在,边境在!”
队伍启程时,朝阳正爬过营墙。楚烈带着北疆组走在最前,行囊里的工兵铲图纸被油纸裹了三层,腰间的弯刀还挂着皇帝赏赐的鎏金刀穗;罗成的西域组紧随其后,每人肩上都扛着新编的滤水篮,竹篾上的桐油在阳光下泛着光;马武的辽东组殿后,士兵们头盔上都插着新鲜的松针,那是他们丛林作战的“图腾”。营中将士夹道相送,挥着兵器高呼“凯旋”,声音在京郊的旷野上久久回荡。
林砚凭倚在营门望楼的朱红栏杆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栏杆上磨损的木纹——那是历任营官送别将士时磨出的痕迹。春风卷着营外新草的清香扑面而来,吹动他腰间的莲花佩饰与狼耳配饰轻轻相击,发出细碎的脆响,与楼下渐远的马蹄声遥相呼应。他望着队伍在官道上拉出的长龙,即便已远成淡影,仍能辨出北疆组斜挎的工兵铲反光、西域组肩头竹编滤水篮的轮廓,还有辽东组头盔上那抹醒目的松绿,像极了云蒙山密林中的生机。
“大人,您拟的《后续练兵疏》。”亲兵轻手轻脚走上望楼,将折叠整齐的奏折递上,指尖还沾着些许砚台的墨香——这是林砚昨夜挑灯拟就的,连灯花燃落都未曾察觉。林砚接过奏折,宣纸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展开时,“后续练兵疏”五个楷书字迹力透纸背。他的目光落在“征召第三批武官、增设岭南与辽东集训点”的字句上,笔尖批注的小字清晰可见:“岭南集训重水战与瘴气防治,辽东集训增冰面战术与女真习性研判”,每一笔都透着对边境防务的深思熟虑。
手指缓缓抚过奏折末尾“栋梁”二字,墨迹未干时的温润感仿佛还残留在纸页间。这二字是他昨夜落笔时特意加重的,此刻触之,京郊大营半月再训的种种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楚烈为改良防御阵与马武争得面红耳赤,罗成捧着滤水篮蹲在沙地上反复试验,马武带着士兵在密林里涂抹迷彩膏时的笑闹……那些带着风霜的脸庞、攥紧兵刃的双手,此刻都化作了官道上远去的身影。
“这些武官,是未来军队的脊梁。”皇帝在御花园的话语突然在耳畔回响,彼时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盛,皇帝指着天际线的模样与此刻自己望断官道的姿态重叠。林砚抬手理了理衣襟,望楼外的朝阳已升至半空,将他的影子投在奏折的“栋梁”二字上,仿佛要将这份期许烙进纸里。他知道,这纸奏折不是结束,而是将“兵民相济”的火种播向更远方的开端,而那些远去的武官,正是扛着这火种的匠人,终将把边境的冻土焐热,把“栋梁”的根基扎牢。
春风吹动望楼上的旌旗,猎猎作响。林砚知道,今日的离别不是终点——楚烈会带着改良的防御阵守好北疆的雪,罗成会带着滤水法育出西域的绿,马武会带着伪装术护好辽东的林。这些从京郊大营走出的军官,正如刚经历过风雨的胡杨幼苗,终将在边境的土地上扎下深根,长成撑起盛世的栋梁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