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的广州盛夏,天河科技园的空调总压不住机房的热气。
我攥着中国移动《彩信增值服务合作招标书》,站在网益技术部的玻璃窗前,看着楼下街道上偶尔驶过的摩托罗拉 E360广告车。
那是当时少有的能发彩信的机型,机身挂着的彩绳在阳光下晃悠,像极了此刻彩信市场的微妙处境:人人都想抓,却没几个人抓得稳。
“东虹和掌骏已经提交初稿了。”
技术总监 Jackson推过来一杯冰可乐,罐身凝的水珠在桌面晕开小圈。
“东虹说要把他们的移动传媒资源打包进方案。掌骏更狠,直接放了金融医疗的行业案例——刘军,咱们的核心得是技术,移动要的不是‘内容堆子’,是能撑住十万用户同时发彩信的架子。”
我点点头,翻开笔记本上记满的技术痛点。
2002年的彩信行业像个瘸腿的孩子。
中国移动的 mmS协议刚落地,诺基亚 7650、摩托罗拉 V730这些机型各有各的编码格式,发张 100Kb的图片能有三成概率乱码;
服务器端更要命,网益当时的短信网关只能处理文本,要转彩信得重新搭架构。
老谭蹲在机房里,盯着 cRt显示器上滚动的日志叹气。
“昨天测联通的彩 e接口,cdmA 1x的带宽是高,但和咱们的 GSm网关对接时,数据丢包率快到 20%了。”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在机房熬到后半夜。
Jackson把服务器机柜的门全拉开,散热风扇的嗡嗡声盖过了窗外的蝉鸣。
“得做个适配中间件。”
他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个三层架构。
“底层对接移动的 mmS网关,中层加个编码转换模块,上层做终端数据库——不管用户用的是 E360还是 7650,发彩信时先查机型,自动转成对应的格式。”
我接过话:“压缩算法也得优化,现在一张照片要 80Kb,移动的彩信上限是 100Kb,留不出文字空间。”
老谭摸出 U盘,里面存着他从摩托罗拉工程师那淘来的压缩代码。
“试试这个,把 JpEG转成渐进式编码,能压到 50Kb以内,还不糊。”
接下来的两周,我们像扎进了代码海里。
我每天早上先测终端适配,把办公室里能借到的 12款彩信手机摆成一排,从网益邮箱发测试彩信。
有时发出去是歪歪扭扭的乱码,有时图片直接裂成几块。
有次测诺基亚 7650,连续失败八次。
我盯着屏幕里的十六进制代码,突然发现这款机型不识别 GIF动图的帧间隔参数,赶紧让老谭在中间件里加了个帧间隔强制转换的函数。
当第九次发送的彩信成功弹出,屏幕上那只挥翅膀的卡通企鹅清晰得发亮时,机房里的掌声差点惊到隔壁的产品部。
就在架构调整到关键节点时,Jackson拍了拍我的肩:“得招人,至少十个——通信专业的,懂 GSm协议的,做过网关开发的都要。”
那阵子我每周都泡在南方人才市场,展位前总围满揣着简历的年轻人,大多是刚毕业的学生。
简历上写着“熟悉 c++”“了解 tcp\/Ip”,却没几个真正碰过彩信。
第一次面试小李时,他攥着华南理工的毕业证,手心全是汗:“刘主管,我做过课程设计,用 Vc写过短信模拟器,能解析 pdU编码。”
我让他坐在电脑前,给了一段 mmS协议的头部代码,让他写个解析函数。
他手指在键盘上顿了好几次,最后抬头小声说:“这个 content-type字段,我只在课本上见过。”
我没立刻拒绝,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他。
“这是我们测终端适配的日志,你回去看看,下周再来给我讲怎么解决 E360的乱码问题。”
真正挖到“宝”是在第三周。
老江揣着联通的工作证来面试,说起彩 e的 cdmA 1x传输,眼睛里闪着光。
“我之前在联通做彩 e的终端测试,知道怎么绕开不同机型的协议坑——比如 V730发长彩信会断链,得在传输层加个分片重传的逻辑。”
我让他直接去机房帮老谭调网关,两小时后老谭跑出来喊:“丢包率降到 5%了!老江把联通的分片算法改了改,正好适配咱们的 mmS网关!”
招聘到第十一个人时,移动的招标会也近了。
那天在移动的会议室,东虹的张总把彩色宣传册拍在桌上。
“我们和本地电视台合作,能给彩信填新闻、漫画,用户打开彩信就能看内容!”
掌骏的李经理紧跟着翻出合同复印件:“工商银行已经试点用我们的彩信发账单,医疗系统的预约提醒也跑通了——行业解决方案我们最熟。”
Jackson把我们的测试报告推到桌中央,我指着上面的数据开口:“我们的中间件已经适配 15款主流机型,发送成功率 92%,比行业平均水平高 15%;另外,我们建了终端数据库,能实时更新新机型的适配参数,用户换手机不用重新调试。”
我顿了顿,把笔记本连到投影仪上。
屏幕里跳出实时监控界面:“昨天我们模拟了五万用户并发发送,网关延迟控制在 2秒内——移动要的是能撑住市场增长的技术底座,我们能给。”
移动的王总监翻报告的手指停在“终端适配成本”那页:“刘主管,你们这个数据库能和我们的用户系统对接吗?很多用户买了彩信手机,却因为适配问题发不了,流失率太高。”
“能。”
我答得干脆,“我们预留了接口,两周内就能完成对接,后续新增机型,我们的团队能 48小时内完成适配。”
走出移动大楼时,广州的夕阳把云层染成橘红色。
老江发来消息,说机房的最后一轮压力测试过了;小李在群里发了张截图,是他写的终端识别函数通过了测试。
我摸出兜里测试用的摩托罗拉 E360,给 Jackson发了条彩信——是刚才会议室窗外的晚霞,图片下面敲了行字:“说不定这就是彩信的未来。”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我突然想起面试时有人问:“刘主管,彩信这东西能火多久?会不会被新东西替代?”
当时我没答,此刻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晚霞,倒有些恍惚。
机房的风扇还在转,新招的工程师还在调试代码。
而广州的彩信市场,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