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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梦含那锐利的眼神不经意向废物射来时,立在下首的废物自然大方地同样拿眼注视着他,没有一丝局蹐不安的神气,正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李梦含呵呵调侃道:“夫人我早有所闻,悦心小姐冰雪聪明,今竟猜不出本夫人之身份也,那我便告知于你吧,本夫人乃李氏大小姐梦含是也。”

废物虽然有所预测,可听他亲口报出家门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冷颤,看来贼人已迫不及待要取这宝藏了,吾则无权无势,这点三脚猫功夫朝不保暮,难怪刚来此宅时,常常会感到恐慌,狂躁不安,原来是降临不测之渊,掉进了恶人的陷阱。

思之,嗤之以鼻,狗贼等以为把我囚禁在此整日好酒好菜地款待着,吾就会感恩戴德,认贼为亲,现未能如愿便又换了花招,呸,狗杂种,莫做白日梦,纵然就是丧了性命,吾亦不可令贼人如愿以偿。

李梦含见废物不作声,又巧言惑之,“本该早些来探望心儿,因家事缠身,迟迟抽不开身,从弟弟那听闻心儿在此还算安乐,便亦宽了心,忙自个的了。乔文去扬州前说心儿孤身一人住在这大宅子里实乃清凉也,虽是有丫鬟奴婢贴身伺候,身边却缺那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儿。闻之,我这几晚翻来覆去睡不好,今得空闲便过来与心儿聊聊天说说家长里短,解解闷,若是心儿不嫌,便去我府上居住段时间,我的女儿雨荷恰与心儿年岁相差不大,去那后亦有个说话的人儿,消愁解闷,做做女工。”

废物心里骂曰:呸,贼婆娘莫在此言笑晏晏,啖以甘言而阴中伤之,吾岂会上你的当,错认颜标作鲁公,你若有这般好心肠,岂为猪狗之行灭我全家,如今又言十妄九与我设坑阱,贼婆娘你等着,血债要用血来偿,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到时必将你这贼婆娘挫骨扬灰,祭奠我死去的爹娘。

心里恨得牙咬碎,脸上却依然言笑自如,不露辞色地搪塞道:“夫人的好心废物领了,废物在此住的舒心,不劳夫人费心了,夫人何事来访?直说无妨。”

李梦含听罢,笑曰:“姐姐我亦是一个直率之人,既然如此,姐姐便打开窗户说亮话,闻兴氏堂有一张图在师傅手上,若是小师妹有意,我愿与你联盟,事成之后,二一添作五,若想吃独食,弱小者岂能应付得了这错综复杂的世道,到头来肥肉没吃着,还落得个抛尸荒野,岂不悲哉。”

闻言,废物心里冷哼,贼婆娘得意过早,别以为你强便能蹈机握杼,吾弱奈何不了你,却能蹈节死义,以雪天下之耻,庶赎斧钺之诛。

他思潮起伏,面上则不显山不露水,“夫人请恕我直言,这些懦词怪说夫人从何而来,废物可闻所未闻,夫人岂不是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

闻言,李梦含露出一丝奸笑,道:“依小师妹之见,姐姐我烧香找错庙门也?”

他虽阴阳怪气,跷蹊作怪的话语中还含着一股浓浓的杀气,但这并没令废物恐慌,他仍然摆出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漫不经心地回应道:“那是夫人所想,吾不知其详也,古人有‘周听则不蔽,稽检则不惶’之说,夫人若真是有何想法,不妨请夫人先去听一个古老的传说,莫蹈其覆辙,书中云:‘恶积祸盈,理至燋烂。’‘商罪贯盈,天命诛之。’夫人应好生思索一番此话从何而来?人云亦云,岂不贻笑大方。”

李梦含听罢仰头大笑,嘲讽道:“果然名不虚传,小师妹实乃博文约礼,精灵古怪。可枉费心机,墙有缝,璧有耳,兴氏堂有何事瞒得过人耳?”

立在他对面的废物摇摇头回敬道:“夫人所言皆强词夺理,均非正论,不必再言。曾记得两年前遭贼酷刑逢危遭困,令我有屈无伸,险些儿成为后人薏苡明珠的典故,索取的亦是一张图,正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李梦含初听时则想这女娃如此刁蛮,舌头这样灵巧善辩,令人恼火,待想掴破他的嘴,再细细一品,又觉后两句藏着玄机,意在言外,似乎是在暗示宝图在李延昊那里。

于是试探道:“本夫人今日来访,乃鸣鹤之应,师妹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与我玩那虚舟飘瓦。”

废物则避重就轻,敷衍道:“夫人这是说哪里话,我空腹尽言,直言苦谏,无非是为古人担忧罢了,岂敢指责夫人的不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只以空中楼阁之想,岂不叫贪心妄想也。”

此言又令李梦含狂然大笑道:“夫人我向来不去听谀言顺容积微之馋,只重事实根据。”

废物听了便亦呵呵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民女真真是尽心竭力,却忘了夫人是官宦人家,此旧事已尽人皆知,我还在此卖弄那寡闻少见,羞矣,羞矣。”

李梦含听他矫情饰诈戏弄与他,真想一掌劈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那不可冒犯的性子,淡然笑之,“矜己任智,是弊是欺,不去论也,可叹之,盘古开天已去了万万年,世道依然浑浊,豺狼依旧横行,若不知变通,独步孤行,纵然千辛万苦亦难平衔悲茹恨,识时务者为俊杰,莫错过千载一时之运,三思而后行矣。”

废物见他不知忏悔,做好做恶,恨不得一刀宰了他,然孤军作战难乎其难,牛饩退敌更无指望,与恶人相处如坐于涂炭,于是他不去听了,拔腿便跑。

他这新仇旧恨,翻新换异,横见侧出,使一心想就棍打腿探虚实,要拉拢他的李梦含算盘落空,见他要跑,怒气横生,大喝一声:“站住!”

他这如雷贯耳的喝止,令废物跑的愈发之快了,可力不从心,李梦含没费吹灰之力就逮着了他,凶相毕露,揪着他的耳朵要拖他回房。

废物毫不示弱,又扑又打,叫嚷道:“蠢妇,还不撒手,痛。话已至此,尔还要纠缠,实属不明大势,昏聩糊涂。”

废物施泼耍横未令李梦含有所顾虑,他终归官宦出身,有的是官家手段,待要对这小泼儿毒手尊拳,打他一个下马威,叫他不把窝头当干粮。

在暗处窃视的郑清见李梦含要对废物下手,风潇雨晦,千钧一发,只能采取断然措施,大喝一声:“住手!”声落人到,一把抓开了李梦含揪着废物耳朵的手,挡在废物与李梦含的中间。

李梦含恼羞成怒,朝郑清狠狠踢了一脚,郑清稳如泰山,一丝不动,二人僵持片刻,李梦含哈哈笑道:“郑清,你这是作何?吾与师妹切磋武艺,还不快些退下。”

见他有所缓和,郑清亦不是不知变通之人,双手抱拳道:“郑清得罪之处,敬请大小姐见谅,郑清有令在身,岂敢怠慢。”

郑清突然跳出来与他作对,令其怒从心头起,要打他个哭天抹泪,转眼一想不妥,既然这畜生敢无视于他,便是得了李延昊的死命,小不忍则乱大谋,东扯西拽,岂能如愿?做事须举纲持领,事无不定。这一想,才呵呵一笑,打了个让手。

就在这时,李延昊过来了,家无常礼,亦就不须繁礼多仪,直奔主题道:“姐姐如此雅兴,今日怎么想起来老宅了。”

李梦含无一丝狼狈周章之态,处之泰然,欠身应道:“弟弟取笑姐姐矣,姐姐昨日整理旧物,睹物伤情,想起了爹爹身前对姐姐疼爱的情景,今虽年久,尚记忆犹新,每每整理他老人家留给姐姐的遗物,都不禁睹物思人,涕泪交会。今日去庙里进香,恰好顺路就过来看看,再说悦心来此已两年有余,姐姐还未探望过他,既然来了,亦就一便过来望望。”

李延昊听姐姐口若悬河,辩才无碍,倒顺了心思,于是故拙不辨菽粟,确信不疑道:“那我陪姐姐去爹爹屋里观望观望。”

李梦含微微点头,李延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姐弟俩离开后,郑清亦走了。

郑清与李延昊虽然解了眉睫之祸,但此地不可再留,李梦含是杀家,李延昊能脱干系?虽然不可鲁莽,却已不可坐以待毙,可这京城除了三个哥哥以及杨爷,再无可信之人,一声叹息,铤而走险,急何能择?

他匆匆来到大门口,对门房小厮道:“大人唤你等去书房问话。”

闻之,两个小厮愣了一下,废物却不容他俩有思考的机会,催促道:“还不快去?”二人一见他催得急,打消了疑团。

他二人一走,他就窜了出去,可还没跑上几步就被郑清挡了回来。

有郑清看着,废物插翅难飞,无奈,只得回屋,细细思索父亲标新立异的临终嘱咐只言结果不谈过程的良苦用心。

李延昊姐弟俩来到父亲李严的身前居所,旋风般观望了一圈,说了些缅怀之言,风木之悲,二人这才来到堂屋。鬼道、季卫东起身与李延昊见礼后,垂手待立。

姐弟二人坐下后,李延昊令人上了好茶,姐弟俩唠了几句闲话后,李梦含便进入正题道:“自张赫一家在齐州遭人杀害后,兴氏堂就传出一些风言风语,现如今弟弟又把悦心从张兴家接来此处,他们甚是疯话连篇,我是恐对弟弟不利。”

李延昊笑道:“什么谣言令姐姐这般恐慌?”

李梦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哎,你说张赫当年是怎么想的,要撇开大伙,去那历县,众人是横拦竖挡可他就是不听劝,好啊?遭了横殃飞祸,他脚一蹬,眼一闭,一了百了,可让活着的人脱不了手了。”

李延昊含笑:“看姐姐这话说的,此言也就我姐弟私下说说,若让外人听了岂不招人非议。”

李梦含听后让鬼道、季卫东退下,对李延昊道:“莫给姐姐打马虎眼,是不是兴氏堂有张藏宝图丢失了,众人怀疑是张赫所为。”

闻言,李延昊脸沉了下,过了一会,道:“一派胡言,我乃兴氏堂一堂之主,从没见过什么藏宝图,它咋就没了呢?”

此言一出,李梦含抚掌大笑道:“看弟弟逗不?事情出在二百多年前你如何得见了?”

延昊故作失望,呼曰:“说了半天,原来是旧物青毡,姐姐乃嫡亲大小姐,又是爹爹与母亲的掌上明珠,理该知晓,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妾所出的孽子而已,岂能有资格知道或参与这般重大事物的商谈,难怪不知,笑哉,笑哉。”

李梦含自出生以来凭着自己的高贵之身一向高高在上,自尊自傲,今听李延昊提起往事,口气中有一种很浓的讥讽味,从喉咙冒出一股苦涩,噎得不知如何是好,半响才装模作样道:“姐姐在与你说正事,你却在那捉班做势,我告诉你啊,这宝藏可是先人留给子孙发扬光大的经费,张氏贪欲太重,要吃独食,爹爹在世时那张展就诱秦诓楚,做神做鬼,在爹爹面前馋言成家的不是。现今李氏只有你这一根顶门柱,你可莫稀里糊涂的让那小人精给钻了空子,姐姐我可不依你啊。”

李延昊听得频频点头道:“嗯,照姐姐所说是亲眼目睹过这张藏宝图喽?爹爹亦真是的,岂可听信张展挑弄是非,以珠弹雀赔上了宝图,可谓英明一世,糊涂一时,舍本逐末。但凭着姐姐那过目不忘的天资必然记得宝藏的具体方位,现应如何运作我听姐姐的吩咐。”

李梦含暗暗在心里骂他衣冠禽兽,煮豆燃萁,诈痴佯呆,蒙面丧心,罢罢罢,我暂时放你一马,待那藏宝图到手,看我咋收拾你这畜生。

因此,他摆出一副惭色叹息,“不怪弟弟把我的一番美意看做是不良之心,捉鸡骂狗,说三道四,当年姐以为按礼制尊卑长幼之序,合规矩尊律法,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愈来愈醒悟古制确有所弊之处,扼杀了不少有才者的前程,吾今好是懊悔过去的那些不该。”随后讥讽道:“常言道:‘祸福相依’,兄弟姊妹相互惊扰,令人甚笑矣,可也激发了弟弟的进取之心,令尔其志无穷,转祸为福,或许亦能称之为祸福相依,可喜可贺耶。再则,此物已丢失二百多年,连爹爹都未曾见过,我岂能见也,兴氏堂祖祖辈辈都疑是张赫的先人张再兴给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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