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的阳光斜斜照进乾清宫东暖阁,唐宁刚把户部的错漏账册归拢好,小太监就端着个描金漆盘进来了。托盘上铺着明黄色锦缎,摆着个胭脂盒和一小罐蜜饯,盒盖上雕着缠枝莲纹,蜜饯罐的银锁扣还泛着新光——一看就是后宫送来的赏赐。
“这是谁送的?”唐宁的指尖刚碰到胭脂盒,就想起御膳房那碗毒炖雪梨,赶紧缩了回来。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锦缎上,金线绣的流云纹晃得人眼晕,却照不透这赏赐背后藏的心思。
小太监单膝跪地,声音发颤:“是……是丽太妃让送来的。说圣上近日处理政务辛苦,这盒‘醉春红’胭脂是她亲手调的,能安神;蜜饯是江南新贡的青梅脯,解乏。”
丽太妃?唐宁皱起眉头。他记得陆峥提过,这位丽太妃是太后的远房侄女,三年前入宫,一直跟着太后站队魏忠贤。上次太后借“探病”试探他,这次丽太妃又突然送赏赐,怕是没那么简单。
“先放着吧。”唐宁往后退了两步,目光落在那罐青梅脯上。蜜饯的甜香透过银锁扣钻出来,带着点腻人的甜,像极了孤儿院门口那些骗子手里的糖——看着诱人,吃了可能会害命。
小太监刚要退下,陆峥就掀帘进来了。他一眼瞥见托盘上的赏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快步走过去拿起胭脂盒,打开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这胭脂里加了‘醉心草’,少量用能让人犯困,长期用会损伤心智;还有这蜜饯——”他拿起银勺挑了颗青梅脯,放在鼻尖轻嗅,“蜜里掺了‘缓筋散’,吃着甜,实则会让人手脚无力。”
唐宁的后背瞬间冒了冷汗。他想起昨天在坤宁宫偏殿,真圣上躺在床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说不定就是长期被人喂了这种东西。阳光落在胭脂盒里的粉末上,粉红色的脂粉泛着诡异的光,像极了毒蛇吐信时的颜色。
“丽太妃为什么要这么做?”唐宁的声音发紧。他和这位太妃素无往来,唯一的交集就是上次朝贺时,她跟着太后一起站在殿角,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现在突然送带毒的赏赐,是太后的意思,还是魏忠贤的授意?
陆峥把胭脂盒盖紧,放回托盘:“八成是太后的主意。上次李福全被抓,太后肯定慌了,想借着赏赐给你下毒,让你‘龙体违和’,好趁机让她侄子摄政。”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唐宁身上,“不过这毒下得很隐蔽,不像魏忠贤那么直接,说明太后还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想悄悄掌控你。”
唐宁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暖阁外的石榴树刚抽出新叶,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晃来晃去,像极了后宫那些看似无害,实则藏着尖刺的人。他想起在囚车里,那个老婆婆说的“宫里的人的心,比兵痞的刀还狠”,现在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
“不能就这么算了。”唐宁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他转身看着陆峥,眼神里没了往日的慌乱,多了点狠劲,“上次御膳房的毒膳,这次太妃的毒赏赐,他们一次次试探,一次次下黑手,要是不反击,他们还会变本加厉。”
陆峥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放在托盘上:“这是‘醒神散’,能解‘醉心草’的毒;还有这个——”他又拿出个纸包,里面是些白色粉末,“是‘健骨粉’,能中和‘缓筋散’的药性。咱们可以将计就计,假装收下赏赐,让丽太妃以为毒已经起作用了,然后趁机抓她的把柄。”
唐宁眼前一亮:“怎么将计就计?”
“你先让人把赏赐收下,装作很喜欢的样子,”陆峥压低声音,凑近唐宁耳边,“然后故意在丽太妃宫里的人面前‘犯困’‘手脚无力’,让他们把消息传回去。等丽太妃以为你已经中了毒,肯定会派人来乾清宫打探,到时候咱们就把人抓起来,逼问出太后和魏忠贤的阴谋。”
唐宁点了点头,心里盘算着。这招虽然险,但能一次性抓住太后的把柄,比一次次被动防御强多了。他想起在军营里,老兵教的“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现在正好用得上。
“好,就按你说的办。”唐宁拿起那盒胭脂,故意往脸上抹了点,粉红色的脂粉沾在脸颊上,看着有些滑稽,“你让人盯着丽太妃宫里的动静,一旦有消息,立刻禀报。”
陆峥应了声,转身退了出去。暖阁里只剩下唐宁一个人,他看着托盘上的赏赐,突然觉得很讽刺。这些看似贵重的东西,其实是索命的利器;那些看似恭敬的问候,其实是藏刀的笑容。在这皇宫里,连一口吃的、一盒胭脂都不能信,比在孤儿院抢窝头还难。
过了一会儿,小太监进来禀报:“圣上,丽太妃宫里的掌事宫女求见,说太妃娘娘想问问圣上,赏赐用着还合心意吗?”
唐宁心里冷笑,来得真快。他赶紧按陆峥说的,故意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点困意:“让她进来吧。”
掌事宫女走进来,穿着一身浅绿色宫装,头上插着支银簪,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奴婢给圣上请安。太妃娘娘让奴婢来问问,那盒‘醉春红’和青梅脯,圣上用着还满意吗?”
唐宁故意拿起青梅脯,咬了一口,慢慢嚼着,然后装作没力气的样子,把蜜饯罐放在桌上:“嗯,挺好的……就是有点困,手脚也没力气……”他说着,故意往旁边的椅子上靠了靠,像是站不稳。
掌事宫女的眼睛亮了亮,嘴角的笑更明显了,却故意装作担忧的样子:“圣上是不是累着了?要不要奴婢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了,”唐宁摆了摆手,声音更困了,“就是有点乏,歇会儿就好……你回去告诉丽太妃,赏赐朕很喜欢,让她费心了。”
掌事宫女应了声,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才慢慢退出去。唐宁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冷了下来。他知道,这个宫女肯定会把他“中了毒”的消息传给丽太妃,接下来,就等着收网了。
果然,没过一个时辰,陆峥就急匆匆地进来了:“圣上,丽太妃派人去太后宫里了,还让太监去诏狱给李福全送东西——看样子,她以为你已经中了毒,想趁机和李福全串供,把罪名都推到你身上。”
唐宁的拳头攥得咯咯响。这些人真是狠毒,不仅想下毒害他,还想栽赃陷害,让他身败名裂。他想起真圣上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起那些被贪官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心里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
“传朕的旨意,”唐宁的声音冷得像冰,“立刻派人去丽太妃宫里,把那个掌事宫女和去诏狱的太监抓起来,关进慎刑司,严加审问!另外,让人盯着太后宫和魏忠贤府的动静,一旦有异常,立刻禀报!”
陆峥应了声,转身出去安排。暖阁里的阳光渐渐西斜,落在托盘上的赏赐上,胭脂盒和蜜饯罐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毒蛇,盘踞在那里。唐宁走到托盘前,拿起胭脂盒狠狠摔在地上,粉红色的脂粉撒了一地,像极了那些被毒害的人的血。
他想起在孤儿院时,张嬷嬷教他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以前在孤儿院,他为了抢一块窝头,能和别的孩子拼命;现在在皇宫,他为了保护真圣上,为了保护那些信任他的百姓,更要和这些狠毒的人斗到底。
过了一会儿,侍卫进来禀报:“圣上,掌事宫女和太监都抓起来了,在他们身上搜出了串供的字条,上面写着要把‘毒害圣上’的罪名推到周鹤年身上。”
唐宁点了点头,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就算太后和魏忠贤想狡辩,也没用了。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知道今晚肯定不会平静——太后和魏忠贤肯定会狗急跳墙,说不定会派人来杀他灭口。
“陆峥,”唐宁对着外面喊了一声,“让禁军加强乾清宫的守卫,尤其是密道入口,千万别让任何人靠近!另外,把周鹤年从诏狱里提出来,带到乾清宫来——他知道太后和魏忠贤的很多秘密,说不定能帮上忙。”
陆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臣明白,这就去办。”
暖阁里只剩下唐宁一个人,他拿起桌上的腰刀,握在手里。刀刃冰凉的触感让他冷静下来。他想起第一次拿起刀,是在孤儿院保护老婆婆的时候;现在拿起刀,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不管对手有多强大,不管前路有多难,他都不会退缩。
夜色渐渐笼罩皇宫,乾清宫的宫灯一盏盏亮起来,橘色的光映在宫墙上,像一道道温暖的屏障。唐宁知道,接下来的夜会很长,会很危险,但他已经准备好了——为了真圣上,为了那些信任他的百姓,也为了那个在孤儿院抢窝头的自己,他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