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林晚的公寓里一片寂静，只有电脑主机轻微的嗡鸣声。苏小小坐在林晚的电竞椅上，那张总是挂着甜美笑容的娃娃脸，此刻却紧绷着，没有一丝血色。
她那双平日里像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屏幕。
因为唐糖之前在林晚随身物品上发现了微小的晶体残留，大家提高了警惕。苏小小自告奋勇，用江映月给的程序，定期为林晚的电子设备做深度安全检查。
就在刚才，程序在一个被伪装成游戏补丁的文件夹深处，挖出了一段被反复加密、几乎被物理粉碎的通话记录。
当那个熟悉到刻骨的名字，以冰冷的数据形式出现在屏幕上时，苏小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了。
她猛地停住所有动作，心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疯狂地擂动着胸腔，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她不信邪地反复核对，每一个字符，每一个时间戳，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那只总是喜欢拿着棒棒糖、显得无忧无虑的手，此刻正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连带着鼠标在桌面上发出了“咔哒”的轻响。
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一瞬间，无数被她忽略的细节，像潮水般涌入脑海，将她淹没。
她想起那个人最近几次深夜才归家，身上带着一股陌生的消毒水味，只说是去实验室加班；想起他书房里多出来的那几本关于“生物伦理”和“基因优化”的前沿文献，当时她还笑着说太高深看不懂；更想起有一次，他无意间提起，说正在参与一个“能够改变人类未来”的伟大研究项目，言语间的狂热与憧憬，与“伊甸园计划”的描述，惊人地吻合。
一幕幕回忆，都变成了指向真相的利刃，将她自欺欺人的侥幸心理，剖得鲜血淋漓。
苏小小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接下来的几天，她像一个幽灵，开始暗中观察。她发现那个人会在固定的时间，用一部她从未见过的手机，与人进行秘密通话，语气谨慎，神情戒备。她看到他桌上那本深奥的生物工程书籍里，夹着一张书签，上面印着一个和方教授那本一模一样的、扭曲的树形徽记。
每一个发现，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这天晚上，苏小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痛苦地蜷缩在床上。她没有开灯，任由黑暗将她吞噬。忠诚与亲情，像两条疯狂的毒蛇，在她心中疯狂撕咬、交战，让她几乎崩溃。
她拿出手机，机械地刷着【AwSL-晚晚今天作死了吗】的超话。置顶的帖子，正是前几天林晚直播徒手劈榴莲的录屏。
视频里，林晚龇牙咧嘴，表情悲壮，用尽全力对着榴莲劈下一掌，结果榴莲纹丝不动，她自己的手掌却红了一片，疼得直甩手。
【楼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晚崽你是要去华山论剑吗！铁砂掌不是这么练的啊！
【1L】：我宣布这是年度最好笑的社死现场！那个又疼又委屈的小表情，我能笑一年！
【2L】：笨蛋美女实锤了！但你们看，她手一红，旁边的唐糖立刻就冲去厨房拿刀了，晚崽是被好好爱着的啊！
苏小小的手指，停在了最后一条评论上。
“……是被好好爱着的啊……”
她低声念着，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屏幕上，模糊了林晚那张又蠢又可爱的脸。
一边是曾经给予她无数关爱和温暖的亲人，另一边，是她发誓要用一切去守护的晚晚姐，和那些真心待她的伙伴们。
这个选择题，太残忍了。
她再也无法独自承受这份煎熬。她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间，敲响了沈知意的房门。
沈知意的书房里，依旧弥漫着那股令人心安的、旧书与檀香混合的味道。她穿着一身素色的棉麻长裙，戴着无框眼镜，正在灯下看书。
“沈……姐姐……”苏小小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
沈知意抬起头，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微微一凝。她没有多问，只是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到苏小小颤抖的手中。
“坐下，慢慢说。”她的声音依旧温润，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苏小小语无伦次地，将自己的发现和怀疑全部倾吐而出。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沈知意听完，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此刻变得异常凝重和深邃。她摘下眼镜，轻轻擦拭着。
许久，她才重新戴上眼镜，走到苏小小身边，轻轻拍了拍她不住颤抖的肩膀。
“小小，你很勇敢。”沈知意说，“我知道这很难。但现在，你需要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并非黑白分明，但我们的立场，必须清晰。”
她的目光，穿透镜片，锐利而通透：“你必须想清楚，你要守护的，究竟是什么。”
苏小小回到自己的房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平日里总是湿漉漉、惹人怜爱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却也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她知道，她必须做出选择。
她不能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林晚。
苏小小深吸一口气，拿出那部经过特殊加密的手机，点开一个隐秘的对话框，给那个备注为“Gu”的联系人，发去了一条信息。
信息很短，只有几个字。
“顾总，我有重要情报。”
第二天清晨，阳光明媚。
林晚打着哈欠走出房间，看到苏小小已经像往常一样，在餐桌上摆好了精致的早餐。
“晚晚姐，早上好！快来喝牛奶，今天我也给你加了蜂蜜哦！”苏小小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仿佛昨夜的痛苦与挣扎从未发生过。
“小小你真好！”林晚睡眼惺忪地坐下，端起牛奶杯一饮而尽。
她没有注意到，苏小小那甜美笑容之下，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悲伤。
在林晚转身去洗漱的瞬间，苏小小走上前，自然地拿起那个空牛奶杯。她的视线在杯口停留了一秒，然后，她那涂着淡粉色指甲油的拇指，状似不经意地，轻轻刮过牛奶泡沫在杯壁上留下的一小点残留物。
指甲缝里，藏下了一份看不见的样本。
她转过身，走向厨房，脸上依旧挂着那个人畜无害的、甜美的笑容。只是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纯真，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