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桥洞下的兔粮袋
K45段的桥洞藏在环城路最偏僻的拐角，桥身爬满墨绿色的爬山虎，破损的水泥柱上还留着2018年交通事故的划痕——一道深褐色的印记斜斜划过柱体，像道没愈合的伤疤。林野把车停在桥洞外的杂草丛旁，刚推开车门，就被一股潮湿的寒气裹住，鼻尖萦绕着泥土和腐烂树叶的味道，还有点若有若无的、类似谷物的香气。
“就是这儿了。”老赵跳下车，指着桥洞深处，“2018年那起事故，面包车就撞在最里面的柱子上，当时我还来帮忙疏导交通，看见司机从车里抱出个铁笼子，里面是空的，他说拉的兔子跑了，我们找了半天也没见着。”
周棠拎着检测仪走过来，仪器屏幕刚亮起就跳了下——怨念反应指数虽然不高，但比之前灰雀的反应更明显，“看来‘白尾’确实在这里。你们注意脚下，桥洞积水多，别滑倒。”
桥洞下的积水没过脚踝，浑浊的水面倒映着头顶的爬山虎，晃得人眼睛发花。林野踩着碎石往前走，鞋底时不时碰到硬东西，弯腰一看，是几块生锈的铁条，边缘还缠着几根白色的绒毛——不是猫毛也不是狗毛，更细软，像是兔子的毛。
“这里有笼子碎片！”他喊了一声，蹲下来把铁条捡起来，铁条上还沾着点褐色的东西，凑近闻了闻，是之前闻到的谷物香气，“像是兔粮，粘在铁条上了。”
周棠走过来，用棉签蘸了点褐色残留物，放进证物袋：“回去检测一下，要是能找到兔粮的品牌，说不定能顺着线索找到兔子的主人。”她抬头看向桥洞顶部，突然指着一处凹陷：“你们看那里，有个东西挂在上面！”
林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凹陷处卡着个白色的塑料袋，被风吹得轻轻晃。他找了根长树枝，踮着脚把袋子勾下来——袋子已经破了个洞，里面装着半袋兔粮，包装袋上印着“爱心宠物粮”的字样，还有个模糊的电话号码，末尾两位数被水浸得看不清了。
“有电话号码就好办！”老赵凑过来看，“我记得这牌子的兔粮，前几年镇上有家宠物店卖过，后来关门了，但老板的电话我或许能问到。”他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找到了！王老板，以前跟他打过交道，他应该知道这号码的主人。”
电话接通后，老赵把兔粮袋上的号码念了一遍，王老板沉默了几秒，说：“这号码是张奶奶的，她住在镇上的老街区，前几年总来买这款兔粮，说给孙子送的兔子吃。后来有次她来店里，哭着说兔子丢了，再也没来过。”
林野心里一紧——又是“送的兔子”，和三花、阿黄一样，这只白尾兔子背后，也藏着一段牵挂。“张奶奶的具体地址您知道吗？我们想找她了解点情况，关于那只兔子的。”
“知道，老街区32号，门口有棵老枣树。”王老板顿了顿，又补充道，“张奶奶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你们说话声音大点，别吓着她。”
当天下午，三人就去了镇上的老街区。32号院门口的老枣树长得枝繁叶茂，枣子挂满枝头，门口坐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手里拿着个针线筐，正缝着一只白色的兔子玩偶，玩偶的尾巴缝得格外蓬松，是用白色的毛线做的。
“您是张奶奶吗？”林野轻轻走过去，尽量让声音温和些。
张奶奶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他半天，才慢慢开口：“你们是……？”
“我们是城郊养护站的，”周棠蹲下来，把兔粮袋递到她面前，“您认识这个袋子吗？这是您以前买的兔粮。”
张奶奶看见兔粮袋，手里的针线突然掉在地上，眼睛瞬间红了：“这是……这是小白的兔粮！你们找到小白了？它还活着吗？”
“小白就是那只白色尾巴的兔子吗？”林野轻声问。
张奶奶点点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是我孙子送我的，2018年春节，他从外地回来，说知道我一个人在家孤单，就买了小白陪我。小白特别乖，每次我缝衣服，它就坐在旁边，用尾巴蹭我的手，毛茸茸的，可暖和了。”
她捡起针线筐里的兔子玩偶，摸了摸玩偶的尾巴：“这是我后来缝的，想小白的时候，就抱着它，好像小白还在我身边一样。”
“2018年夏天，您是不是让别人帮忙把小白送到什么地方去？”周棠问。
张奶奶擦了擦眼泪，慢慢回忆：“那年夏天，我孙子打电话说想小白了，让我把小白送过去。我年纪大了，不能坐车，就托邻居找了个开面包车的司机，让他帮忙把小白送到车站。没想到司机后来打电话说，半路上出了事故，小白从笼子里跑了，找不着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知道，他是骗我的，小白肯定是出事了，可我不敢问，也不敢跟孙子说，怕他担心。这些年，我每次路过宠物店，都要进去看看，总觉得能看见小白，可每次都失望……”
林野拿出从桥洞下找到的白色绒毛，递给张奶奶：“张奶奶，我们在K45段的桥洞下，找到了小白的绒毛和兔粮袋，还有笼子碎片。小白……2018年夏天在桥洞附近被车轧死了，它一直在等您，等您知道它的下落，等您跟它说句话。”
张奶奶接过绒毛，贴在脸上，哭得浑身发抖：“小白啊……奶奶对不起你，让你一个人在外面受了这么多苦……奶奶知道你想我，奶奶也想你啊……”
第二天，林野和老赵带着张奶奶去了K45段的桥洞。张奶奶手里抱着兔子玩偶，还带了一袋新的兔粮，撒在桥洞下的积水边：“小白，奶奶来看你了，给你带了你爱吃的兔粮，你快吃点吧。以前你总抢我手里的枣子，今天奶奶也给你带了，你尝尝。”
她把几颗红枣放在兔粮旁边，又摸了摸桥洞的柱子，那里还留着当年事故的划痕：“小白，对不起，奶奶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受了委屈。现在你不用等了，奶奶知道你在这里，以后奶奶会经常来看你，陪你说话，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了。”
就在这时，林野的耳边传来了轻微的“簌簌”声，像是兔子啃食兔粮的声音。他看向检测仪，屏幕上的怨念反应指数慢慢下降，最后变成了零。周棠指着积水表面，轻声说：“你们看，水面上的绒毛在动。”
大家低头一看，之前找到的白色绒毛，正顺着水流，慢慢飘到张奶奶的脚边，像是小白在蹭她的裤腿。张奶奶蹲下来，轻轻把绒毛捧在手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小白，是你吗？你是在跟奶奶告别吗？”
绒毛在她手心轻轻晃了晃，然后慢慢飘走，融进了桥洞外的阳光里，不见了。
回去的路上，张奶奶把兔子玩偶送给了林野：“这只玩偶，就交给你吧。小白的心愿完成了，我也放心了，以后你们要是想它了，就看看这只玩偶，就像小白还在你们身边一样。”
林野接过玩偶，感觉心里暖暖的。他翻开刘工的笔记本，在“K45-桥洞-白尾”旁边，写下了“心愿已了”四个字。现在，七个路灵里，已经找到了四个——阿黄、咪咪、三花、白尾，还有三个未知的路灵，藏在环城路的某个角落。
回到养护站，周棠把兔粮残留物的检测报告拿给林野：“兔粮里除了谷物成分，还有点特殊的香料，是张奶奶特意让宠物店加的，说小白喜欢这个味道。刘工当年应该就是闻到了这个味道，才在桥洞下发现小白的，他还在笼子碎片上刻了个小小的兔子图案，你看。”
她指着报告里的一张照片，笼子碎片的边缘，确实有个模糊的兔子图案，刻得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林野突然明白，刘工当年不是在“喂养”怨念，而是在记录这些小生命的故事，他把每个路灵的线索都藏在各个路段，等着有人能发现，能帮它们完成心愿。
晚上，林野坐在办公室里，翻着刘工的笔记本，想找到最后三个路灵的线索。笔记本的最后几页，除了之前发现的“K19-水泥管-三花”“K31-广告牌下-灰雀”“K45-桥洞-白尾”，还有几行模糊的字迹，像是用铅笔写了又擦掉，只能看清几个字：“K12-旧站牌-铃铛”“K23-废工厂-……”“K37-……-爪印”。
“K12段的旧站牌！”林野突然想起，K12段是环城路最早的路段，几十年前就有了，后来新修了公路，旧站牌就废弃了，藏在一片树林里，很少有人去，“明天我们去K12段！找那个旧站牌，还有‘铃铛’的线索！”
老赵凑过来看了看笔记本：“K12段的旧站牌我知道，以前我还在那儿等过车，站牌上还贴着几十年前的广告，现在应该还在。就是那片树林里有很多野狗，得小心点。”
林野把笔记本合上，放在抽屉里，旁边放着张奶奶送的兔子玩偶。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玩偶的白色尾巴上，像是小白在对着他笑。他知道，剩下的路灵还在等着他们，还有三个心愿没完成，但他不着急，因为他相信，只要带着耐心和尊重，总能找到那些被遗忘的牵挂，总能让那些被困在环城路上的小生命，得到真正的安息。
第二天一早，林野、老赵和周棠就出发去K12段。车在林间小路上行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路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几声鸟叫，还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安静得让人心里很踏实。
快到旧站牌的时候，林野突然听见了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断断续续的，像是从树林深处传来，又像是就在耳边。周棠的检测仪也亮了起来，怨念反应指数比之前的路灵都高，“快到了！‘铃铛’的线索就在前面！”
他们加快脚步，朝着铃铛声的方向走去。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前面果然出现了一个旧站牌，木质的站牌已经发黑，上面贴着几张泛黄的广告，风吹过，广告纸“哗啦啦”地响，像是在欢迎他们的到来。
旧站牌的旁边，挂着一个小小的铜铃铛，已经生锈了，风吹过，铃铛就发出清脆的声音——不是现代的铃铛，是那种老式的、挂在宠物脖子上的铃铛。
“找到了！”林野兴奋地走过去，刚想把铃铛摘下来，突然听见树林里传来几声狗叫，紧接着，一只黑色的野狗从树林里跑出来，挡在旧站牌前，对着他们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小心！”老赵赶紧挡在林野前面，从口袋里掏出根火腿肠，扔给野狗，“别激动，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是来找人的……找一个带着铃铛的小生命。”
野狗闻了闻火腿肠，没吃，还是对着他们低吼，眼睛死死盯着旧站牌上的铜铃铛，像是在守护什么。林野突然明白，这只野狗，可能和“铃铛”的路灵有关，它在守护着那个被遗忘的牵挂。
他慢慢蹲下来，对着野狗轻声说：“我们是来帮它完成心愿的，不是来抢铃铛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们，‘铃铛’在哪里？它的心愿是什么？”
野狗盯着他看了半天，慢慢放下了喉咙里的低吼，转身朝着树林深处走去，走几步就回头看一眼，像是在给他们带路。
林野和老赵、周棠赶紧跟上去。跟着野狗走了大概十分钟，前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土堆，土堆上插着一根树枝，树枝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项圈——项圈上没有铃铛，但项圈的扣环上，还留着挂铃铛的痕迹。
土堆的旁边，放着一个破旧的狗碗，碗里还有点残留的狗粮，已经干了。
“这就是‘铃铛’的埋尸处！”林野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土堆，“那个铜铃铛，应该就是‘铃铛’的，挂在旧站牌上，是为了让路过的人能听见，能找到它的埋尸处。”
周棠拿出检测仪，屏幕上的怨念反应指数很高，铃铛声也变得更清晰了，像是“铃铛”就在土堆里，在对着他们说话，在诉说它的心愿。
林野看着土堆，心里充满了好奇——这个“铃铛”，到底是谁的宠物？它的主人在哪里？它的心愿，又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