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点钟,邕城军区一间临时关押室内。
这里的陈设简单到了极致,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周志生坐立不安地待了一整夜,眼圈发黑,精神萎靡,身上的警服也早已褶皱不堪,再也没有了昨日带人上门时的嚣张气焰。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铁门被“哗啦”一声拉开。
孙超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名荷枪实弹的士兵。
他径直走到周志生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双臂环抱在胸前,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周志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昨晚的强势早已被一夜的煎熬消磨殆尽,他强撑着开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非法拘禁国家公职人员,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孙超嘴角扯动了一下,露出一抹森然的笑意。
“周局长,考虑了一晚上,不知道想清楚了没有?”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十足。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想你身为局长,这句话应该不陌生吧。”
“到底是谁想杀我飞哥的?只要你说出来,我给你一次机会。”
孙超说这话不过是吓唬他,放过他?怎么可能。但周志生此刻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背后可是陈卫春,邕城真正的二把手,他就不信军方的人敢乱来。
有了这层底气,他重新挺直了腰杆,斜着眼睛看着孙超,一脸不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从始至终,我都在执行上级的命令,抓捕畏罪潜逃的嫌犯。现在是你,非法囚禁一个公务人员!”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用手指着孙超。
“等我出去的时候,我一定要向上面告发你!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周志生的威胁,孙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告发他?别说周志生还有没有机会出去,就算他告到京城去,自己都不会有半分担心。天塌下来,前面有飞哥顶着,要处分也是飞哥挡在前面。
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不紧不慢地解锁,点开了一个视频。
视频的画面开始播放。
那是一个装修奢华的房间,镜头扫过墙角,一捆捆用牛皮纸扎好的红色钞票堆成了一座小山。
镜头一转,对准了一个特制的酒柜,里面摆满了各种珍稀年份的名酒,每一瓶都价值不菲。
紧接着,是墙上悬挂的古字画,博古架上陈列的青花瓷瓶……
视频里的一切,周志生都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家里的密室!
那些现金、名酒、古董,全都是他这些年搜刮来的不义之财,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脆弱的软肋!
现在,这个秘密被对方赤裸裸地摊在了阳光下。
周志生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变得一片煞白。
他死死地盯着孙超手机屏幕上那熟悉的场景,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刚才的强势和不屑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下子瘫软下去,从椅子上滑落在地。
他瘫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孙超收起手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周局长,这些东西,你应该不陌生吧?几百万的现金,还有这些古董字画,光凭你的工资,恐怕几辈子也挣不来吧?”
周志生浑身一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些证据一旦捅出去,别说官位不保,下半辈子都得在牢里度过。
他挣扎着抬起头,仰视着孙超,声音里带着哭腔和哀求。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孙超冷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周志生脑子飞速运转,他很清楚,孙超只是一个执行者,真正能做主的,只有那个昨天被他气势汹汹要去逮捕的年轻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
“我要见楚飞!”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急切地喊道。“我要见楚飞!”
在他的想法里,这件事的核心关键就是楚飞。只要能得到楚飞的谅解,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至于落到身败名裂的下场。
他和楚飞本无冤无仇,自己不过是听命行事,是林东的帮手,是陈卫春推到台前的马前卒。现在大难临头,为了保住自己,必须学会低头。
孙超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清楚,这家伙是要松口了。
他没有为难周志生,转身对身后的士兵示意了一下,便走了出去。
一分钟后,关押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楚飞缓步走了进来,孙超跟在他的身后。
楚飞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周志生的心坎上。他随意地拉过那张属于孙超的椅子,在周志生面前坐下,神态平静。
昨日的阶下囚,今日的审判者。
角色的互换,让周志生心中的悔恨达到了顶点。
“周局长,你找我?”楚飞淡淡开口,打破了沉默。
“现在我来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周志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敢再坐回椅子上,只能卑微地站在楚飞面前,深深地低下头。
“楚……楚先生,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他的声音充满了祈求。
“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招惹您了!我们……我们至始至终都不是敌人,不是吗?”
楚飞闻言,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
一个小小的分局局长,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我们确实不是仇人。”
楚飞点了点头,下一句话却让周志生的心沉入了谷底。
“因为你,还不配做我的敌人。”
他平静地看着对方,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给了你们两天时间,也没见你们能折腾出什么浪花来。”
“而我,只是略微出手,你就开始求饶了。”
“所以,‘敌人’这个词,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
楚飞的目光越过他,仿佛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我的对手,是陈卫春,不是你。”
轰!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周志生的脑海里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陈卫春!
邕城的二把手!
这个年轻人,这个在他眼里只是个有点背景的大头兵,竟然敢公开宣称,他的对手是陈卫春!
说出去谁敢信?
可转念一想,在左江市,连一把手赵明强都被他亲手送进了监狱,这似乎又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他现在彻底明白了。
楚飞从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他这种小鱼小虾。
是自己,是自己非要往前凑,主动撞到了人家的枪口上!
自己在他眼里,恐怕连个绊脚石都算不上,顶多就是路边一颗碍事的石子,被他随脚就踢开了。
无穷的悔恨淹没了周志生,他肠子都悔青了,再次用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道:“楚先生,既然您的目标不是我,那……那能不能放过我这一次?我上有老下有小……”
“不行。”
楚飞干脆利落地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他虽然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圣人,但既然对方主动撞到了自己手上,那就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这种人留在位置上,只会继续祸害老百姓。
“不过,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楚飞看着他,缓缓说道。
“你现在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我会让人给你记上一笔,算你主动协助破案,有立功表现。”
“这样一来,就算进去了,也不用待那么久。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楚飞的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志生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要么顽抗到底,被这些贪腐证据钉死,判个十年八年。
要么主动配合,争取立功,或许几年就能出来。
他颓然地垂下肩膀,彻底放弃了所有抵抗。
“我说……我全都说……”
接下来的时间里,周志生像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他虽然不清楚陈卫春背后到底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勾当,但他把最关键的一个信息告诉了楚飞。
“……所有的事情,都是林东在中间牵线搭桥,他就是陈市长最忠实的一条狗!只要能抓住林东,从他嘴里,一定能挖出扳倒陈卫春的证据!”
楚飞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