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不入流的小混混,像是两只被掐住脖子的鸡,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后海的夜色里。
一场眼看就要升级的冲突,被吴京的一记拳印和王宝强的一声闷响,化解于无形。
栖息地酒吧里,短暂的死寂过后,爆发出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烈的掌声。
客人们看着吧台边那一文一武、一冷一憨的两个“保镖”,眼神里充满了混杂着敬畏与新奇的光芒。
那个被解救的眼镜男,激动地非要请吴京和王宝强喝酒,被吴京一句“我只喝老板的”给酷酷地挡了回去。
王宝强则憨厚地摆着手,说:“不用不用,俺就是看地脏了,顺便收拾收拾。”
他真诚的表情,让众人更加觉得这个地方深不可测。
黄渤长长地舒了口气,重新抱起吉他。这一次,他唱了一首格外欢快的歌,像是要把刚才的阴霾全都吹散。
酒吧的气氛,比风波之前还要热烈。
客人们像是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基地,交头接耳,脸上都带着兴奋。他们觉得自己不只是来喝酒的,更是来见证传奇的。
然而,在这片劫后余生的欢乐气氛中,只有一个人,笑不出来。
许乘风。
他靠在吧台后,看着满屋子的热闹,眉头却越锁越紧。
他最心爱的那套紫砂茶具,还在地上躺着,碎得十分彻底。
但这并不是他烦恼的根源。
他烦的是,自己亲手打造的“清静结界”,被人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虽然这道口子又被吴京和王宝强给堵上了,但许乘风心里清楚,破了就是破了。
今天来的,是两个战斗力约等于五的渣渣。
靠着一个功夫小子和一个天生神力的憨小子,能兵不血刃地吓退。
那明天呢?
如果那个叫赵磊的家伙不服气,找来十个拿刀的呢?
吴京再能打,能一个打十个吗?就算能,打完之后呢?
派出所,笔录,调解,赔偿……
许乘风光是想到这一连串的名词,就感觉自己的脑仁像是被泡在了福尔马林里,又胀又疼。
太麻烦了。
他两世为人,最痛恨的就是麻烦。
他重生回来,手握百万美金,没有去抄底股市,没有去囤积房产,而是缩在这后海的一角,开个小破酒吧。
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一个“清静”吗?
现在看来,他的“清静”,正在被动地升级。
从一开始,他只需要对付一些喝多了想闹事的普通客人。
后来,他得应付周迅这种“文艺病”发作的大明星。
再后来,他要处理段奕宏这种随时可能入魔的戏疯子。
现在,外部的、带着恶意的物理攻击,也来了。
他的麻烦,在可预见的未来,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高级。
黄渤的歌声会越来越出名,觊觎他的人不会只有一个赵磊。
吴京和王宝强的身手传了出去,想来挑战或者想来利用他们的人,也绝不会少。
许乘风看着眼前这群还没心没肺庆祝胜利的“宝贝”们,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责任感”的头痛。
他发现,自己这个“栖息地”,就像一个开在闹市里的野生动物园。
里面的珍稀动物越来越多,但围墙,却只是个木栅栏。
今天赶走两个想偷猴子的,明天可能就来一伙想猎狮子的。
被动防御,总有被攻破的一天。
到那个时候,他的清静日子,就彻底完蛋了。
许乘风的脑子里,前世身为顶尖投机客的思维模式,开始不由自主地运转。
风险评估:极高。
潜在损失:清静的生活,躺平的资格。
解决方案?
他想起了金融市场里的一个词:对冲。
用一个更大的风险,去对冲无数个小风险。
换到眼下的情况,就是……
用一个更大的、可控的麻烦,去杜绝所有未知的、不可控的小麻烦。
许乘风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违背重生时的初心,主动去做一件很麻烦,很麻烦的事情了。
等到客人们都心满意足地散去,黄渤也唱完了最后一首歌。
栖息地里,只剩下了自家人。
王宝强正拿着扫帚,一丝不苟地清扫着地上的碎玻璃。
吴京还在回味刚才的对峙,活动着手腕,脸上带着一丝意犹未尽。
段龙和张颂文坐在角落,低声交流着什么。
许乘风看着这幅景象,罕见地没有第一时间走向后院的藤椅。
他清了清嗓子。
“都先别忙活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酒吧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诧异地看向他。
这是老板第一次,在打烊后,主动把大家叫住。
“过来,坐。”许乘风指了指吧台前的几张高脚凳,“聊两句。”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疑惑。但还是依言围坐了过来。
许乘风从吧台下拿出几瓶最便宜的燕京啤酒,一人面前放了一瓶。
“我请。”他言简意赅。
这架势,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的严肃。
许乘风自己没喝,他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开场白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
“今天这事儿,挺烦人的。但我估摸着,以后少不了。”
他一开口,就把刚才那点小胜利的喜悦,给冲得一干二净。
他看向黄渤:“你歌唱得越来越好,以后想挖你的人,不会只有一个姓赵的。”
他又看向吴京和王宝强:“你们俩,一个能打,一个能扛。今天露了这一手,名声传出去,想来踩着你们上位的,或者想拉你们入伙的,也不会少。”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从段龙和张颂文脸上一一扫过。
“我们这个地方,”他敲了敲吧台,“现在就像个没挂牌子、没上锁的藏宝库。你们每个人,都是一件能发光的宝贝。光芒越来越亮,路过的人,就都想进来顺手摸一件。”
这个比喻,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吴京的热血还没凉下来,他捏着啤酒瓶,砰地一声放在吧台上。
“怕什么!”他梗着脖子说,“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揍一双!打到他们不敢来为止!”
许乘风瞥了他一眼,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打架,是要用手的。”他慢悠悠地说。
吴京愣了一下,没明白老板的意思。
“用完手,你可能就得去派出所。去了派出所,你得动嘴。动完嘴,可能还得花钱。”许乘风掰着手指头,像是在算一笔账。
“最重要的是,”他加重了语气,“这些事,会浪费我睡觉、看报纸、喝茶的时间。这笔买卖,太亏了。”
吴京被这一套“成本核算”理论说得哑口无言。他觉得老板说的每个字都对,但又觉得哪里不对。
黄渤的社会经验比他丰富,他听懂了老板的顾虑,担忧地问:“那……老板,咱该咋办?总不能每次都让人欺负到门上吧?”
“所以,”许乘风把目光投向了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张颂文,“老张,你说说,该怎么办?”
张颂文没想到老板会突然点他的名。
他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沉吟了片刻,然后用他那惯有的、分析式的口吻,缓缓开口。
“老板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只当一个‘被动’的目标。我们需要一个‘名头’。”
“一个能让外面那些人,在动手之前,就要先掂量掂量后果的身份。”
许乘风赞许地点了点头。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段龙也接过了话头,他用他那独特的、带着舞台剧腔调的声音说:“我们现在,就像一群在台上各自表演的群演。虽然演得都很好,但谁都可以上来打断我们,抢我们的戏。”
他看了一眼许乘风:“我们需要一个‘主角’的名分。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同一个剧组的,动了任何一个群演,就是跟主角过不去。”
这番话,让黄渤、吴京和王宝强都若有所思。
“对!”许乘风一拍大腿,总算有人把他的核心思想给总结出来了,“就是要让外面的人知道,咱们这儿的人,不是一盘散沙,是抱团的。想动黄渤,得问问吴京的拳头。想跟吴京过招,得看看宝强能不能把他当沙袋扛起来。”
“动一个,就等于捅了马蜂窝。”
他斩钉截铁地说。
“名头”、“剧组”、“抱团”、“马蜂窝”……
这些词,在几个年轻人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们之前只是单纯地觉得,这里是个可以安心唱歌、练功、喝酒的地方。
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地方,在老板的构想里,可能……是一个“山头”。
而他们,就是这个山头的第一批“元老”。
一种奇妙的、带着江湖草莽气息的归属感,在他们心中悄然升起。
许乘风看着他们脸上神情的变化,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达到了。
他懒洋洋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行了,今天就到这。我就是给你们提个醒,心里有个数就行。”
他摆摆手,结束了这场栖息地历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建帮大会”。
他转身,走向后院那张阔别已久的藤椅。
他知道,为了未来的长久清静,他亲手种下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但没办法,这就是对冲。
他躺在藤椅上,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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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夜风,似乎比以往,要喧嚣一些。
他的清静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