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的晨雾总比别处浓些,尤其是山巅藏经阁外的那片松林,雾气缠在松针上,凝作水珠坠下,砸在青石板上,竟带着几分灵力的震颤。苏玄站在藏经阁的朱红门前,指尖的青崖令还残留着昨夜掌门玄机子掌心的温度——三日前秘境试炼结束后,玄机子便召他今日辰时来藏经阁,说是有关于《青崖道经》的要紧事。
“苏师兄。”身后传来轻唤,林晚提着食盒快步走来,鬓边别着一朵刚摘的白梅,“我猜你一早便来等了,特意带了热粥和松子糕。”她将食盒递过来,目光扫过藏经阁紧闭的门扉,“掌门说要给你看《道经》的事?”
苏玄接过食盒,指尖触到温热的瓷碗,心中微暖。自秘境试炼后,林晚的道心愈发沉稳,灵力也稳固了不少,已隐隐有突破筑基中期的迹象。“嗯,说是有残页要我辨认。”他打开食盒,松子糕的香气混着晨雾散开,“先吃点东西,掌门许是在等雾散。”
两人并肩坐在松树下的石凳上,正吃着,藏经阁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玄机子的身影出现在门内,白发被晨雾染得更显苍白,手中捧着一个古朴的木盒,盒身刻着与青崖令同源的暗纹。“进来吧。”掌门的声音比往日沉了几分,像是藏着心事。
苏玄与林晚对视一眼,收起食盒,跟着玄机子走进藏经阁。阁内弥漫着陈年书卷的气息,一排排书架高耸至顶,架上的典籍泛着岁月的黄。最深处的石台旁,已站着三位身着青袍的长老,皆是青崖山德高望重之辈,此刻却都面色凝重。
“苏玄,你且来看。”玄机子将木盒放在石台上,缓缓打开。盒内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放着三页残破的绢纸,纸页边缘早已泛黄发脆,上面用朱砂写着密密麻麻的篆字,只是许多字迹已模糊不清,唯有零星几句还能辨认——“道非力取,亦非强求”“以仁为基,以善为盾”“万物有灵,大道共生”。
苏玄凑近细看,只觉绢纸上的朱砂字迹似有灵性,竟隐隐与他体内的灵力产生共鸣。他百年修为运转,指尖凝出一缕极细的灵力,轻轻触向绢纸——刹那间,残页上的篆字骤然亮起,金光透过纸页,在石台上投射出一幅残缺的图谱,像是某种阵法,又像是道经的篇章结构。
“这是《青崖道经》的前几页残片。”大长老清玄子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三百年前,青崖山遭遇大变,道经正本遗失,只留下这三页残片。历代掌门都在寻找正本,却始终无果。昨日秘境试炼结束后,残片忽然异动,玄机子掌门推测,这与你在秘境中‘舍力守心’的道心有关。”
苏玄心中一震。他在秘境第三重“道劫”中,曾面对“毁道经救弟子”的幻境,当时他选择放弃护住幻境中的道经,转而救下被困的林晚与其他弟子,正是应了残页上“以仁为基”的字句。难道这残页认主,只认道心契合之人?
“并非认主,而是‘辨道’。”玄机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抬手抚过残页,“道经的真谛,从不是让修士追求力量的极致,而是让每一个修仙者在修行中守住本心。你百年修行,从未因追求修为而损及无辜,秘境中又能勘破‘道在人心’的迷障,这残页的异动,便是对你道心的认可。”
就在这时,藏经阁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弟子的呼喊:“掌门!长老!不好了!山门外有黑风谷的人闯进来了!”
众人脸色骤变。黑风谷是方圆千里内有名的邪修门派,行事狠辣,专以掠夺修士的灵力和法宝为生,多年前曾与青崖山有过冲突,后来一直相安无事,今日为何突然来犯?
“守住残页!”玄机子当机立断,将木盒递给苏玄,“黑风谷的目标定是道经残片,你带着林晚从藏经阁后的密道离开,去后山的‘静心崖’暂避。我与长老们去阻拦他们。”
“掌门,我留下助你!”苏玄握紧木盒,百年修为在体内翻涌,金丹期的灵力让他周身泛起淡淡的青光,“我修为已至金丹,足以应对黑风谷的修士。”
“糊涂!”清玄子厉声打断他,“残页比我们的性命更重要!黑风谷的谷主墨尘子已是金丹后期,手段阴毒,你若留下,一旦残页落入他手,青崖山百年基业便毁于一旦!”
林晚也上前一步,手中佩剑“青锋”出鞘,剑身上泛起冷光:“苏师兄,我随你去静心崖,定能护住残页!掌门和长老们放心,我们不会让残页有失!”
玄机子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苏玄:“这是‘青松令’,可催动静心崖的防护阵法。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动用残页的力量——那力量虽强,却也会引动你心中的执念,稍有不慎,便会道心受损。”
苏玄接过玉佩,指尖用力,将木盒揣进怀中:“弟子明白!掌门保重!”
说完,他拉着林晚转身,跟着玄机子指的方向,快步走向藏经阁后侧的密道。密道狭窄,仅容两人并行,墙壁上嵌着的夜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脚下的石阶。
“苏师兄,黑风谷怎么会知道残页的事?”林晚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疑惑,“道经残片的事,青崖山从未对外人提及。”
苏玄脚步一顿,心中也泛起疑虑。黑风谷突然来犯,且目标明确,分明是早有预谋。难道青崖山内部有内奸?这个念头刚起,他便摇了摇头——此刻不是猜疑的时候,护住残页才是首要之事。
“先到静心崖再说。”苏玄加快脚步,“静心崖的防护阵法是历代掌门亲手布下的,除非有金丹后期以上的修为,否则无法强行攻破。只要我们守住阵法,等掌门他们击退黑风谷的人,便可无忧。”
两人沿着密道走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终于出现一道微光。苏玄推开密道尽头的石门,一股清新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外面便是静心崖。
静心崖是青崖山后山的一处僻静之地,崖上只长着一片竹林和几株古松,崖边有一道瀑布,水流倾泻而下,落入下方的深潭。苏玄快步走到崖边的石台旁,将玄机子给的青松令嵌入石台中央的凹槽中。
“嗡——”
玉佩与石台接触的瞬间,一道淡绿色的光罩骤然升起,将整个静心崖笼罩其中。光罩上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是松针编织而成,散发出温和却坚韧的灵力波动。
“阵法已启动。”苏玄松了口气,转身看向林晚,“你先在崖边警戒,我再看看残页的情况,或许能从中找到应对黑风谷的线索。”
林晚点头,提着剑走到崖边,目光紧盯着通往静心崖的小径。苏玄则走到竹林旁的石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取出那三页残片。
他将残片平铺在石桌上,指尖凝出灵力,再次触向绢纸。这一次,残页上的篆字亮得更甚,金光汇聚成一道光柱,直冲云霄。苏玄只觉脑海中轰然一响,无数信息涌入——那是残页中记载的“道”的感悟,不是具体的招式,而是对“仁”“善”“共生”的阐释。
原来,《青崖道经》的核心,从不是教人如何快速提升修为,而是让修士在修行中感悟万物的联系,以善意对待天地生灵,如此才能真正达到“大道共生”的境界。苏玄百年修行,一直秉持着“不欺弱小,不害生灵”的原则,此刻与残叶的感悟共鸣,只觉体内的灵力愈发圆润流畅,金丹也隐隐有了转动的迹象。
“苏师兄!有动静!”林晚的呼喊突然传来。
苏玄猛地回神,收起残页,快步走到崖边。只见通往静心崖的小径上,三道黑色的身影正快速走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黑袍的中年男子,面容阴鸷,嘴角挂着冷笑,周身散发着阴冷的灵力——正是黑风谷的谷主,墨尘子。
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修士,修为都在筑基后期,此刻正举着法器,试图攻破静心崖的防护光罩。光罩被法器击中,泛起一圈圈涟漪,却始终没有破裂。
“苏玄,别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墨尘子的声音带着灵力,穿透光罩,传入苏玄耳中,“把《青崖道经》的残页交出来,我可以饶你和那小丫头一命,否则,等我攻破阵法,定让你们魂飞魄散!”
苏玄站在光罩后,面色平静:“墨谷主,道经残页乃青崖山之物,岂容你这邪修染指?你若识相,便速速退去,否则等掌门和长老们赶来,你今日怕是走不出青崖山了。”
“哈哈哈!”墨尘子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不屑,“玄机子和那几个老东西?他们此刻正被我黑风谷的弟子缠着,自顾不暇!苏玄,我劝你认清现实,你不过是个金丹初期的修士,就算有阵法护着,我要攻破也只是时间问题。”
说着,墨尘子从怀中取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骷髅纹路,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他将令牌往空中一抛,口中念念有词:“噬魂阵,起!”
刹那间,令牌化作一道黑雾,黑雾中浮现出无数狰狞的鬼影,朝着静心崖的防护光罩扑去。鬼影撞上光罩,发出“滋滋”的声响,光罩上的绿色纹路竟开始变得暗淡。
林晚握紧佩剑,眼中闪过一丝焦急:“苏师兄,阵法的灵力在被黑雾消耗!这样下去,用不了半个时辰,光罩就会被攻破!”
苏玄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那黑雾中蕴含着吞噬灵力的邪力,正是防护阵法的克星。他体内的百年修为运转,正想催动灵力加固阵法,却忽然想起玄机子的叮嘱——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动用残页的力量。
可眼下的情况,已是万不得已。若光罩被攻破,残页落入墨尘子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苏玄深吸一口气,再次取出残页。这一次,他不再是试探性地触碰,而是将自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绢纸中。残页上的篆字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金光穿透防护光罩,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柱,直冲墨尘子而去。
墨尘子脸色骤变,没想到残页的力量竟如此强大。他急忙运转灵力,在身前凝聚出一道黑色的护盾。“砰——”金光撞上护盾,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墨尘子被震得连连后退,嘴角溢出鲜血,眼中满是惊骇。
“这……这是什么力量?”墨尘子难以置信地看着苏玄手中的残页,“《青崖道经》的力量,竟如此恐怖?”
苏玄握着残页,只觉体内的灵力在快速消耗,但残页带来的感悟却让他的道心愈发清明。他忽然明白,玄机子说的“动用残页会引动执念”,并非指残页本身有害,而是怕修士在力量面前迷失本心。只要守住“以仁为基”的道心,残页的力量便不会反噬。
“墨尘子,你若再执迷不悟,今日便葬身于此!”苏玄的声音带着灵力,响彻静心崖。他举起残页,金光再次汇聚,这一次,金光中竟浮现出无数松针的虚影,像是青崖山的青松,坚韧而充满生机。
“青松诀·万针破邪!”
苏玄低喝一声,金光化作万千松针,朝着墨尘子和他身后的两个修士射去。松针带着净化邪力的灵力,所过之处,黑雾中的鬼影瞬间消散。
墨尘子脸色惨白,他知道自己绝非苏玄的对手,更别说残页的力量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他咬了咬牙,转身便想逃:“撤!快撤!”
可就在这时,一道绿色的身影忽然从旁边的竹林中窜出,手中握着一把匕首,朝着苏玄的后背刺去——竟是青崖山的弟子赵衡!
苏玄心中一惊,他万万没想到,内奸竟是赵衡。赵衡是三年前拜入青崖山的弟子,修为在筑基中期,平日里沉默寡言,没想到竟早已投靠了黑风谷。
“苏师兄小心!”林晚反应极快,手中青锋剑脱手而出,朝着赵衡飞去。
赵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不顾飞来的长剑,依旧朝着苏玄刺去。他知道,只要能缠住苏玄片刻,墨尘子就能逃脱,而他也能得到黑风谷的重赏。
苏玄转身,左手握住残页,右手凝出一道灵力,化作磐石印,朝着赵衡拍去。“砰”的一声,赵衡被磐石印击中,身体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竹林中的石柱上,口吐鲜血,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赵衡,你为何要背叛青崖山?”苏玄看着他,语气中带着失望。
赵衡趴在地上,咳出一口血,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为何?因为青崖山的道太慢了!百年修为又如何?还不是要一步步熬?黑风谷能给我更快提升修为的方法,我为何不选?”
苏玄沉默了。他忽然明白,赵衡的道,是“急于求成”的道,是被力量蒙蔽了本心的道。这样的道,即便修为再高,最终也会坠入深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玄机子的声音:“苏玄!我们来了!”
苏玄抬头,只见玄机子和三位长老正快步走来,身后还跟着几位青崖山的弟子。黑风谷的其他修士已经被击退,墨尘子见大势已去,不敢再停留,化作一道黑影,朝着山外逃去。
玄机子走到苏玄身边,看着地上的赵衡,又看了看苏玄手中的残页,眼中露出欣慰的神色:“你做得很好。不仅护住了残页,更守住了自己的道心。”
苏玄收起残页,将木盒递给玄机子:“若非残页的力量,弟子恐怕难以击退墨尘子。只是弟子动用了残页的力量,却并未感觉到执念反噬,这是为何?”
玄机子笑着摇头:“因为你从未将残页的力量视为‘工具’,而是将其与你的道心相融。《青崖道经》的真谛,便是‘道心合一’,你做到了。”
清玄子走上前,看着地上的赵衡,叹了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赵衡因贪念背叛,今日便废去他的修为,逐出青崖山,让他自生自灭。”
两位弟子上前,将赵衡架起。赵衡看着苏玄,眼中满是悔恨,却已无力回天。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竹林,洒在静心崖上。苏玄站在崖边,看着远处的青崖山主峰,心中忽然有了新的感悟——百年修为,不是终点;问道之路,也并非只有力量。真正的“道”,藏在每一次的抉择中,藏在对本心的坚守里。
玄机子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残页的秘密,还未完全揭开。接下来的日子,你且随我一同研究,或许,我们能从中找到《青崖道经》正本的线索。”
苏玄颔首,眼中闪过期待。他知道,属于他的问道之路,还有很长。但只要守住本心,无论前路有多少风雨,他都能坚定地走下去。
林晚走到他身边,递过一块松子糕:“苏师兄,刚才的战斗一定消耗很大,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吧。”
苏玄接过松子糕,看着林晚眼中的笑意,心中温暖。他忽然明白,自己的道,不仅是“护道经”,更是“护身边之人”——这,便是残叶教给他的,最珍贵的道理。
藏经阁的钟声响起,传遍整个青崖山。那钟声沉稳而坚定,像是在宣告:问道之路,道心为引,方能行稳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