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的余韵在地下祭坛的合金墙壁间冲撞。
K的膝盖化作一团模糊的血肉,身体狠狠摔在湿冷金属地面,像一只关节断折的机械玩偶。那张融合了沐婉清温婉与K金属般冷酷的脸上,痛苦与极致的愤怒交替闪现,眼珠翻白,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是撕裂电流般的嘶吼。
“容器……劣化!清除……干扰!”
他残存的那条腿猛地蹬地,不再尝试站起,而是用双手十指抠进地面凸起的管道缝隙,像一台失控的钻机,拖着烂泥般的下肢,朝着总控台旁一个不起眼的、刻着猩红三角的紧急面板疯狂爬行!指甲在合金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瘆人的尖音。
“Emp……脉冲!都……陪我……烧干净!”每个字都带着破碎的泡沫和狂啸。
徐海眼前阵阵发黑。温热的液体不断从胸前的弹孔和后心那被废墟钢筋贯穿的伤口涌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内脏。他右臂剧痛麻木,刚才射击的后坐力几乎让濒临崩溃的身体散架。他试图抬枪锁定K爬行的路线,手臂却沉重得像灌了铅汞,手指在冰冷的枪身滑脱。
沐诗婷蜷缩在冰冷的地上,意识全无,锁骨下的三角吊坠烙印在幽暗的应急灯下红得刺眼。
倒计时的巨屏鲜红数字 [00:00:01] 依旧刺目地凝固着。
还有九秒。徐海脑中混沌的意识清晰地捕捉到一个冰冷的现实:倒计时虽然凝固,但整个祭坛大部分功能依然运行!供能系统、备用系统、武器端口……它们只是被锁定在爆炸前那最后一瞬!K启动的Emp一旦释放,这片地底空间会瞬间被狂暴的电磁风暴摧毁,所有电子仪器(包括维持他生命的纳米止血插件、沐诗婷的维生监测设备)都会烧毁!K在用最后的疯狂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一步,两步……K沾满自己鲜血和泥泞的手指离那个猩红三角面板只有寸许!
徐海的左手猛然攥紧。剧痛从掌心炸开,被雨水和冷汗浸湿的皮肤下,那片沾染着深紫色糖霜的乳白色三角芯片——楚乔阳最后的遗产,其锋锐的尖端深深硌入了他的皮肉。温热的血,浸透了糖霜,也浸透了冰冷的陶瓷芯片。
嘀嗒。
不是水声。是他胸前不断滴落的血珠,落在地面一块散落的、由废弃管线接头临时充当的简易金属键盘上。血珠精准地溅开,恰好覆盖了字母“E”。
几乎是同时,徐海攥着芯片的左手,如同耗尽最后一丝生命驱动的人偶手臂,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拍向自己胸前那个狰狞外翻、不断淌血的弹孔!
噗嗤!
芯片锋利的三角尖端,混合着黏腻的深紫色糖霜、他温热的鲜血、以及被强行刺穿的滚烫血肉组织,以一种粗暴得令人胆寒的方式,直接刺入了弹孔深处,与里面暴露出的高速传输神经束和几根紧急连接的纳米维生管线残端——进行了最原始、最野蛮的物理接驳!
“呃啊——!!!” 野兽濒死般的嘶嚎从徐海喉咙深处迸发出来,身体因剧痛而弓起、抽搐。这不是痛觉,是灵魂被撕裂的感觉!楚乔阳芯片里残留的、由深潜代码构成的庞大记忆碎片和K精心布设的冰冷自毁逻辑流,如同两条决堤的凶龙,疯狂地顺着血液和神经涌入他濒临枯竭的意识!
“警告!核心自毁协议‘原点’启动!意识防火墙崩溃!” AI管家的声音在他脑内尖叫,随即被更汹涌的乱流吞没!
无数刺眼的代码瀑布在他视神经上疯狂冲刷:地下祭坛的结构图、Emp脉冲启动的算法路径、沐诗婷儿时关于紫色点心和油纸的恐惧记忆碎片、灯塔风暴中三角吊坠冰冷的触感……以及一张张飞速闪过的脸——楚乔阳在数据湍流中伸出的绝望的手,沐诗婷蜷缩在冰冷仪器上的惨白面容,还有祭坛中央,那个被K占据身体、眼神痛苦挣扎、属于沐婉清的影像!
所有的碎片、所有的逻辑、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执念,在他破败的大脑熔炉里碰撞、碎裂、又被那枚染血的芯片强行扭曲、熔炼!目标只有一个:覆盖掉K启动Emp的指令!
“吼——!!”
K爆发出一声绝非人类的咆哮,手指终于重重拍在了那个猩红的三角面板上!
嗡!
巨大的蜂鸣声刺痛所有人的耳膜!整个地下空间顶部密集排列的管线接口瞬间亮起不祥的蓝白强光,巨大的能量在管壁内奔涌咆哮!空气弥漫起浓烈的臭氧味——Emp启动!高能电磁脉冲即将以光速横扫一切!
也就在这一刹那,徐海紧咬的牙关里,随着鲜血和内脏碎片,硬生生挤出两个扭曲变调,却如同钢钉般楔入现实与虚拟缝隙的音节:
“……熔……炉……”
这不是密码。这是意志!是楚乔阳代码、沐诗婷恐惧、他与K同源的三角烙印、深藏于“潘多拉”核心最深处那个废弃的武器库指令门——以及他此刻如同祭品般燃烧自己所有去撞毁Emp之门的决绝意识——强行扭合在一起的唯一密钥!
嗡鸣戛然而止!
刚刚亮起不到半秒的蓝白强光剧烈闪烁了一下,如同接触不良的电灯。顶部蓄势待发的Emp发射端口,内部流转的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扼住咽喉,发出濒临窒息的、刺耳的能量啸叫!
嘶啦——轰!
数个关键能量节点瞬间过载爆炸,蓝白电光乱窜!巨大的Emp发生器阵列在K头顶接连炸开!喷溅的金属碎片和灼热的液态冷却剂如同暴雨般浇在他身上!那张混合了沐婉清的脸颊瞬间被灼蚀得焦黑卷曲,他发出无声的哀嚎,疯狂拍打,粘稠的冷却液混着鲜血淌下。
爆炸的光焰在他背后闪烁不定,如同为他披上了一件地狱熔岩的斗篷。那张半人半鬼的脸在火焰与黑暗的明灭间扭曲变幻,空洞的“玻璃”眼珠此刻只剩下疯狂燃烧的余烬和某种彻骨的冰冷,死死刺向徐海:
“熔炉……果然……在你的……”
他的声音混杂着被烧毁声带的杂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抬起一根被烧灼得露出金属骨骼焦痕的手指,直指徐海胸膛上那块深埋血肉、兀自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芯片——那是能量过载余晖,还是别的什么?血混着焦油般的冷却液沿着手指滴落。
“……芯片里。”
徐海什么都听不见了。剧痛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抽离感。视野里所有的光芒都在飞速黯淡。他最后的视线模糊地扫过:不远处昏迷的沐诗婷被两名挣扎着爬起的队员护住;地下大厅唯一的出口通道被爆炸落下的管道堵死;K身后那个被炸穿的巨大窟窿里,幽深的、不知通往何处的管道仿佛吞噬光线的巨口。
那个窟窿的方向……似乎是,灯塔?那个记忆中矗立在风暴和毒点心恐惧源头的灯塔……意识陷入冰冷黑暗前,这个念头如同萤火般一闪而逝。
吴铭带人冲进来时,看到的是地狱般的景象:硝烟、电弧闪烁、灼热的金属碎片、刺鼻的臭氧和冷却剂混合焦臭味。徐海瘫在轮椅上,半身浸血,胸口一片狼藉,那块沾着紫黑色污迹的乳白芯片依旧深深地插在他胸前的弹孔里,散发着微弱但稳定、令人不安的冷光。沐诗婷被队员护在怀里,呼吸微弱。
“……清理通道!呼叫医疗!”吴铭声音嘶哑,目光移向祭坛深处那个巨大的、通往黑暗的窟窿,“还有……定位沐婉清……”
话音未落。窟窿深处,一阵沉重、拖沓、伴随着某种金属摩擦的渗人脚步声,由远及近,节奏扭曲地响起。
咔…哒…呲啦…咔…哒…
浓烟被搅动,一个被烧蚀得面目全非的佝偻身影在飘荡的烟雾中若隐若现。它(她)身上挂着烧熔的丝帛碎片,残留着真丝睡袍的痕迹,但大半个身体暴露在外的是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粗糙结构,以及大片焦黑的坏死血肉。一条被炸断的腿残端连接着扭曲变形的机械肢体,支撑着这具残躯在地上拖行。
她(它)拖着那条由管线临时扭曲成的残肢,径直穿过惊呆的众人,机械地、毫无停顿地朝着主通道被堵塞的方向“走”去,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呃……呃……”气音,像漏风的破风箱。那张混合着焦碳、凝固血肉和碎裂光学组件的脸,空洞地“望”着前方阻隔的废墟。
一个执行基础移动指令的躯壳。
吴铭猛地看向徐海那具冰冷的身体。那个代号……容器……劣化……清除……干扰……难道……他头皮发麻,寒气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是沐婉清?”一个队员声音发颤。
吴铭死死盯着那张非人的面孔,又看向那个通往深渊的管道和远处黑暗尽头的灯塔模糊轮廓,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字:
“……是引线。”
地下深处,备用系统深处,刺耳的故障警报声在控制台的角落闪烁,屏幕上滚过一行行代表设备过载损毁的诊断代码:
【警告:辅助运算节点pandora_beta (容器 “清”,状态:重度生物损毁\/神经链接离线) 生命维持系统中断(强制离线)……核心逻辑冲突……执行基础预设路径:返回坐标 [灯塔] ……备用电源耗尽前……失败……离线……】
【……链接节点:潘多拉核心 - Alpha(载体:意识模组“K”,状态:意识核心逻辑崩溃,载体损毁99%,无法维持,强制脱离……脱机)……请求建立临时链接……无响应……核心指令:原点之火……错误……核心密钥熔炉反应……终止……终止……指令覆盖!最高协议:‘熔炉’已激活……正在检索次级载体……警告:无可用神经适配载体……无可用节点……错误……】
最后一行血红色的代码,停滞、闪烁:
【指令终结者:人类神经密钥燃烧响应 检测点:[胸腔植入物],能量残留特征:吻合。】
控制台的电源灯,在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跳动后,彻底熄灭。黑暗中,只有空气中弥漫的灼热焦糊味,证明着刚才那场惨烈无声的熔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