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一家叫“清茗轩”的茶楼,在喧闹的市井间辟出一方静谧。陈洛河坐在靠窗的雅座里,桌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龙井,水汽袅袅升起,在他眼前氤氲出一层薄雾,让他原本锐利的眼神柔和了些许。
陈洛河不由感叹自己真的变化太大,以前跟兄弟们相聚,不是在军区大院的老槐树下,就是在巷口的小酒馆里,吆五喝六,畅快淋漓。今儿个选在茶楼,一是图个清静,二是要谈的事,实在不宜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说。
没过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清脆的喊声传了进来:“大哥!你可真会找地方,这茶楼古色古香的,咱哥几个打小到大,哪来过这种讲究地方?”
陈洛河抬眼望去,只见邓袁飞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文件袋,邓袁飞是哥几个里最小的,性子也是最是跳脱。
陈洛河招呼他坐下,“先坐下歇口气,喝杯茶润润嗓子。”
陈洛河语气沉了下来:“上次让你帮我查的事,有眉目了?”
邓袁飞一把手里的文件袋推到陈洛河面前:“大哥,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刚从我舅那儿拿到手,我没敢耽搁,第一时间就联系你赶过来了。”
他舅在临海市教育局,要查两年前的高考成绩和录取记录,旁人未必能办成,但邓袁飞凭着这层关系,倒是少走了不少弯路。
陈洛河的缓缓打开袋子,最上面是一张考生成绩登记表,下面还压着几张试卷和一份录取去向说明。
“这就是徐慎当年的高考档案?”陈洛河抬头问了一句。
“错不了。”邓袁飞点头,“我舅亲自从档案室调出来的,还帮我复印了一份,原件拿不出来。你看看吧,上面都写得清清楚楚。”
陈洛河不再说话,低头仔细翻看起那些纸张。第一张成绩登记表上,考生姓名一栏赫然写着“徐慎”,准考证号、身份证号都一应俱全。各科成绩清晰明了。徐慎总分698,绝对是顶尖水平。陈洛河继续往下看,表格最下方的备注栏里写着:全省理科第三名。
他的手指微微一顿,继续翻看后面的录取去向说明。上面明确写着:徐慎,录取院校为北京大学,录取时间为1989年8月,档案已调走。
再往下,是几张高考答卷的复印件。语文作文的字迹苍劲有力,笔画间透着一股少年人的锐气,陈洛河认得,这确实是徐慎的字迹。他和徐慎一起这么久,这笔迹绝对错不了。
陈洛河一页一页地看着,眉头却越皱越紧,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他把文件重新整理好,放回文件袋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安静的茶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果然有猫腻。”他低声说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凝重,还有几分意料之中的了然。
邓袁飞一直盯着他的脸色,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跟着揪了起来:“大哥,怎么了?这里面有问题?”
陈洛河抬眼看向邓袁飞,眼神锐利如刀,“徐慎当年的高考成绩是全省第三,被北京大学录取了,这档案上写得明明白白,试卷也是他的字迹,错不了。可徐慎告诉我,他当年根本没收到录取通知书,去学校问老师,老师说他落榜了。”
“什么?”邓袁飞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落榜?这怎么可能?全省第三能落榜?大哥,你没听错吧?”
陈洛河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徐慎是真的没收到录取通知书。而且他当年去学校查过,老师确实告诉他落榜了。”
邓袁飞挠了挠头,一脸困惑:“这就奇了怪了。档案上明明写着他被北大录取了,怎么会没收到通知书?难道是邮局寄丢了?”
“不可能。”陈洛河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北大的录取通知书,都是挂号信寄送,有签收记录,怎么可能说丢就丢?就算真的丢了,学校也会收到录取名单,老师不可能告诉他落榜了。而且北大录取,学校肯定第一时间联系考生,徐慎什么消息都没收到。”
陈洛河顿了顿,眼神变得愈发深邃:“这里面一定有人动了手脚。徐慎的录取通知书和成绩和个人信息,应该是被人调包了。”
调包?”邓袁飞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他赶紧压低声音,一脸惊骇地说:“大哥,你是说,有人冒名顶替了徐慎,去北大上了大学?”
陈洛河点了点头,语气沉重:“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解释。你想想,能拿到全省第三的成绩,却被告知落榜,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看中了他的成绩和录取名额还知道他没什么背景,用手段把他的通知书换走了,让别人替他去上了大学。”
邓袁飞皱紧了眉头,脸上露出几分愤慨:“这也太胆大包天了!高考录取是多大的事,居然有人敢这么做?这可是犯法的!”
“胆大包天的人,从来都不缺。”陈洛河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关键是,是谁做的?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量,能在高考录取这件事上动手脚,还能做得这么天衣无缝。”
陈洛河手指轻轻揉着眉心,脸上满是愁绪,徐慎是小姑姑唯一的孩子,却被人硬生生截胡,让徐慎错失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一想到徐慎这些年的遭遇,陈洛河的心里就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他必须查清楚真相,不仅是为了给徐慎一个交代,更是为了告慰小姑的在天之灵。
邓袁飞看着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也跟着叹了口气:“大哥,这事不好查啊。当年的经手人可能都换了一批了。而且,如果对方真的有能力替换高考录取通知书,那肯定是手眼通天的人物,背后的关系网绝对不简单。能留下来的蛛丝马迹肯定也不多。”
邓袁飞说的是实话。九十年代的官场和教育系统,关系错综复杂,真要是牵扯到有权有势的人,想要查下去,难度可想而知。
陈洛河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他看着邓袁飞,眼神坚定:“不管有多难,你都必须帮我继续查下去。徐慎是我小姑的遗孤,我小姑这辈子对我最好,这份恩情,我不能忘。我必须查到真相,还他一个公道。”
他把文件袋推回给邓袁飞:“你再帮我查查,徐慎当年的录取通知书,到底寄到哪里去了?签收人是谁?还有,当年替他去北大报到的人,是谁?”
邓袁飞看着陈洛河坚定的眼神,心里知道,大哥一旦决定的事,就绝不会轻易放弃。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行,大哥,我尽力。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这涉及到这种敏感的事,我舅那边可能也不好查。我尽量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的邮寄记录和签收凭证。”
“好,辛苦你了。”陈洛河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就在这时,茶楼的门又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几分军人特有的硬朗,虽然穿着西装,却依旧难掩身上的英气。
男人刚一进门,目光就扫过整个茶楼,很快就锁定了靠窗的雅座。邓袁飞一眼就看到了他,立刻兴奋地挥了挥手:“三哥!这里!”
来人正是孔学武。他看到邓袁飞和陈洛河,脸上立刻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一把搂住陈洛河,声音洪亮:“大哥!好久不见!你可真不够意思,回南京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还是袁飞告诉我你回来了。”
陈洛河拍了拍他:“刚回来没多长时间,一直忙着点事,还没来得及联系你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小飞给我打电话,说你约他在这儿喝茶。”孔学武在邓袁飞旁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还是大哥会享受,居然找到这么个好地方。”
陈洛河笑了笑,“你最近怎么样?生意还好吗?”孔学武在南京开了个物流公司。
“还行,马马虎虎。”孔学武摆了摆手,“跟大哥你比不了。对了,二哥呢?今天来不来?”
提到储王刚,邓袁飞叹了口气:“二哥还在部队呢,走不开。可惜了,不然咱哥四个就能聚齐了。”
孔学武也有些遗憾:“可不是嘛。想当年,咱四个在军区大院里,大哥负责出谋划策,我负责动手执行,老二负责望风把风,小飞负责……嘿嘿,负责背锅。”
“三哥!你可别埋汰我了!”邓袁飞不干了,嚷嚷道,“当年那些事,明明是大哥出的主意,三哥你动手,我顶多就是个从犯,怎么最后倒霉挨打都是我?”
“可不是嘛。”孔学武哈哈大笑,“每次闯了祸,都是你小子站出来认错,主动说都是你干的。我们几个可都记得清清楚楚,你是咱们兄弟里最讲义气的背锅侠。”
陈洛河看着两人斗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想起小时候在军区大院的日子,四个半大的小子,再加上陈雅楠,简直是把大院搅得天翻地覆。
每次闯祸,都是邓袁飞站出来背锅,挨骂挨罚,却从来没抱怨过。孔学武则是武力担当,他每次第一个冲上去打架。储王刚心思缜密,负责望风,每次都能提前预警,让他们少挨不少骂。而他则是那个出主意的军师。
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仿佛还在昨天,历历在目。如今,兄弟们都长大了,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事业,聚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
“哟,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到都能遇到你这个邓猩猩?”来人正是上次被陈洛河和邓袁飞教训过的赵虎。
邓袁飞一看是他,立刻火冒三丈,站起身来,指着赵虎的鼻子骂道:“赵虎!你他妈找抽是不是?上次没被教训够,还敢来这儿撒野?”
赵虎没敢上前,只是站在原地:“邓猩猩,你少在这儿狐假虎威。我今天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是来给陈洛河带个话的。”
他的目光落在陈洛河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怨毒:“洛河大哥,我姐赵曼琪让我告诉你,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对她的羞辱。你不是想知道柳伊梦的消息吗?明天晚上,去我家找她,她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柳伊梦?”陈洛河的眉头猛地一皱,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你姐她怎么会知道柳伊梦的消息?”
赵虎冷笑一声:“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我只是个传话的,话已经带到,你去不去,随便你。”
说完,他挑衅地看了陈洛河一眼,带着两个小弟,转身扬长而去。
邓袁飞还想追上去,却被陈洛河一把拉住了。
“大哥,你拦着我干什么?这小子太嚣张了,上次教训他一顿还不够,这次非得好好收拾他不可!”邓袁飞怒气冲冲地说。
“算了。”陈洛河摇了摇头,眼神深邃,“他只是个传话的,没必要跟他一般见识。”
孔学武看着赵虎离去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大哥,这个赵曼琪,据说跟一些道上的大人物都有来往。你怎么跟她有来往?”
“嗨,一个跟大哥纠缠不休的女人,大哥压根没看上她,大哥,明晚赵曼琪约你见面会不会有什么圈套?。”邓袁飞和孔学武解释道。
“圈套也好,陷阱也罢,我都得去看看。”陈洛河放下茶杯,语气坚定,“柳伊梦的消息,对我很重要。不管赵曼琪打的是什么主意,我都要去会会她。”
陈洛河知道,明天晚上的会面,注定不会平静。柳伊梦的消息他一直有找人打听,现在赵曼琪主动告诉他有柳伊梦的消息,不管如何他都要去见赵曼琪一面。当初柳伊梦和他分手的真相,也像一团迷雾,等待着他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