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县长办公室里,唐振华送走徐慎和钱永才后,并没有立刻投入工作。他走到窗前,看着徐慎和钱永才的身影出现在楼下,他拿起桌上的座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唐振华的语气立刻变得恭敬起来,和之前面对徐慎时的沉稳干练判若两人:“领导,按照您的要求,已经把徐慎同志安排到改革办了,所有流程都符合规定,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听不出具体年龄,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嗯,知道了。徐慎的反应怎么样?”
“挺沉稳的,听到分配结果后也没有抱怨,态度很积极。”唐振华如实汇报,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领导,恕我多嘴,改革办毕竟不算核心部门,工作也相对清闲,把徐慎同志安排到那里,会不会……耽误他的发展?我看了徐慎的履历把他放在其他核心部门是不是更合适?”
他心里实在想不通。这位领导向来眼光毒辣,识人善用,要是真看重徐慎的才华,理应把他放在更能锻炼人的核心岗位上,让他在招商引资、项目建设这些关键工作中快速成长。可改革办……说是“智囊团”,其实更像是个“边缘部门”,没有实权,也没有太多出彩的机会,根本体现不出“重点培养”的意味。
但如果领导不看重徐慎,又何必特意给自己打招呼,让自己亲自安排他的工作?这前后矛盾的做法,让唐振华百思不得其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才缓缓说道:“振华,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的做事风格。年轻人成长,不能只靠‘压担子’,有时候‘沉下来’更重要。南陵县的情况复杂,核心部门关系盘根错节,他一个没有背景的年轻人进去,很容易卷入是非,要么被磨平棱角,要么被当成枪使。”
唐振华心里一动,连忙说道:“您的意思是,让他在改革办沉下心?”
“算是吧。”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淡,“改革办虽然清闲,但能接触到全县各个领域的政策规划,也能看到很多深层次的问题,让他在那里静下心来观察、研究,积累经验,沉淀自己,未必是坏事。而且,改革办能直接向县委县政府汇报工作,只要他能做出真成绩,自然有人看得到。”
唐振华恍然大悟,又有些不解:“可改革办主任钱永才年纪大了,做事比较保守,徐慎同志的冲劲恐怕很难发挥出来……”
“钱永才的保守是表面,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南陵县的症结在哪里,怎么改才能见效,他比谁都清楚。”电话那头人打断他的话,“让徐慎跟着他,既能学到真东西,也能避免他走弯路。徐慎的事你不用操心太多,路已经铺好了,怎么走能走到多远都需要看他个人。”
“是,我明白了,一定照办。”唐振华连忙应道。
“嗯,就这样吧。”电话那头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唐振华握着听筒,愣了半晌才缓缓放下。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拿起徐慎的履历报告,再次仔细翻阅起来。
原来领导的心思在这里。既想保护徐慎,不让他过早卷入复杂的权力斗争,又想让他在相对宽松的环境里积累经验、增长才干,还特意安排了钱永才这样经验丰富的老领导带他。这看似“闲置”的安排,实则是用心良苦。
唐振华心里暗自盘算,徐慎有这位领导的暗中关注,有老谋深算的钱永才带着,徐慎的未来,恐怕不会简单。
以后,这个叫徐慎的年轻人,必须多留意、多关照。不管他将来能不能在南陵县站稳脚跟,至少不能让他在自己的任期内出了事,不能辜负了这位老领导的信任。
再说走出县长办公室的徐慎和钱永才两个人。钱永才在前面走着,徐慎慢半个身子跟着。
“徐慎同志,家是哪里的?”钱永才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温和。
“我就是南陵县白湖乡人,在青山村和白湖乡基层都待了一年。”徐慎如实回答。
钱永才点点头,“南陵县虽然不发达,但南陵有南陵的优势,生态好,政策也在逐步完善,年轻人过来,还是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我也是这么想的,希望能做点实事。”徐慎说道。
“有这份心就好。”钱永才笑了笑,“改革办的工作不算忙,但很琐碎,需要静下心来琢磨政策、梳理材料、协调部门。来。你刚来,不用急,先熟悉一下咱们的工作流程和近期的重点任务,慢慢上手。”
“好的,谢谢钱主任。”徐慎应道,心里却越发疑惑。琢磨政策、梳理材料?这听起来怎么和史志办整理史料差不多?难道改革办的工作,其实也只是纸上谈兵?
徐慎跟在钱永才身后,看着他缓慢的步伐,心里的期待渐渐被疑虑取代。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加入一个充满干劲的团队,跟着一位有魄力的领导大展拳脚,可现在看来,现实和想象似乎相去甚远。
改革办的办公地点在县政府主楼西侧的一栋副楼里。“咱们改革办在最里面一间。”钱永才一边走,一边介绍,“楼虽然旧了点,但清净,适合静下心来开展工作。”
钱永才推开改革办的门,一股混杂着纸张霉味和旧家具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办公室不大,大约只有十五六平米,里面摆放着三张办公桌,两张靠窗,一张靠门,桌上都放着老式的电脑和堆积如山的文件。
“咱们改革办一共三个人,除了我和你,还有一位李大姐,负责后勤和文件收发,今天上午有事请假了,下午才能回来。”钱永才指着靠门的那张空办公桌,“你就坐这儿吧。”
“这是咱们改革办的工作职责、组织机构和近三年的工作总结,你先看看,熟悉一下情况。”钱永才从文件柜里拿出一摞厚厚的文件,放在徐慎桌上,“还有今年的工作规划,主要是围绕行政审批制度改革和乡村振兴创新这两块,你先琢磨琢磨,有什么想法可以随时跟我说。”
“好的,我一定认真看。”徐慎拿起文件,开始翻阅起来。徐慎快速浏览着,改革办的工作职责确实如唐县长所说,涉及政策研究、方案制定、协调推进等多个方面,但从工作总结来看,大部分工作都停留在“调研”“起草方案”“协调沟通”的层面,真正落地见效的改革举措并不多,尤其是行政审批制度改革,已经推进了两年,还停留在“简化流程”的初步阶段,没有实质性的突破。
徐慎心里暗暗嘀咕,这哪里是“助推器”和“智囊团”,分明就是个“研究室”。难道钱主任年纪大了,思想保守,不敢大刀阔斧地推进改革?还是说,改革办本身就没有实权,只能做些纸上谈兵的工作?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钱永才。老人正戴着老花镜,认真地翻阅着一份文件。徐慎心里的疑惑更甚了,这样一位看起来严谨认真的老人,真的能带领改革办做出成绩吗?
而改革办的办公室里,徐慎已经看完了大半的文件。他对改革办的工作有了更清晰的认识,心里的疑惑虽然没有完全解开,但也渐渐平静下来。不管这个部门是不是真的清闲,不管钱主任是不是真的保守,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能浑浑噩噩地混日子。
他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梳理自己对行政审批制度改革的初步想法。虽然现在还只是纸上谈兵,但他相信,只要自己真的沉下心来研究,总能找到推动工作的突破口。
就在徐慎埋头工作的时候,他不知道是,自己这场看似普通的部门分配,背后竟然藏着如此复杂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