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思远挂了吴玉娟的电话。回到办公室,他坐在乡政办工位上,面前摊着一张皱巴巴的纸,那是县纪委刚下发的徐慎的调查报告,红色公章在吴思远眼里格外刺眼,“未发现徐慎同志存在违纪违规行为”这行字,像根针似的扎得他眼睛发疼。
“怎么会这么快?”他低声嘀咕,前几天他才递交的匿名举报信,怎么才三天就出了调查报告,还把徐慎摘得干干净净?
他越想越窝火,顺手把调查报告揉成一团扔到桌角的垃圾桶里。徐慎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先是借工艺厂的机会在乡里站稳了脚跟,现在又靠纪委的报告洗清了嫌疑,照这个势头,用不了多久就能爬到自己头上去。不行,绝不能让他这么顺风顺水。
突然,吴思远的眼睛亮了。他堂哥吴思哲,不正好在《娱乐周报》当记者吗?那报纸平日里就爱登些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什么“某单位领导婚外情”“某老板包养大学生”,只要有噱头,根本不管真假。要是能让吴思哲把徐慎的“事”写出来,用舆论把他的名声搞臭,就算纪委证明他清白,老百姓也不会信,到时候提拔肯定没他的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吴思远立刻抓起手机,翻出吴思哲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被接通,那头传来吴思哲懒洋洋的声音:“喂?思远啊,有事?我正愁这周没新闻呢,主编都快把我骂死了。”
“哥,我给你送个大新闻!”吴思远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白湖乡的徐慎,乡政办副主任兼工艺厂厂长,有生活作风问题,我手里有他和女人暧昧的照片,保证有看点!”
电话那头的吴思哲瞬间来了精神:“真的假的?照片清楚吗?那女的什么身份?要是普通老百姓可没噱头。”
“身份绝对够劲!”吴思远凑近话筒,声音压得更低,“那女的是咱们乡党委书记赵长河的外甥女,叫吴玉娟,现在在乡食堂上班。你想想,公职人员勾搭领导外甥女,还想靠这层关系谋升迁,这标题一登,报纸不得卖爆?”
“好!太好了!”吴思哲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你等着,我现在就去白湖乡找你,咱们当面说。你把照片准备好,最好是能让人看了就多想的那种。”
挂了电话,吴思远得意地笑了。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他找秦晓峰偷拍徐慎和吴玉娟的照片。他把照片一张张理好,又在心里琢磨着怎么给吴思哲编个故事,确保每一个细节都足够“劲爆”。
下午吴思哲骑着一辆半旧的摩托车赶到了白湖乡。两人约在了附近的饭馆,找了个靠里的包间。
吴思哲刚坐下就急着要照片:“快,先让我看看照片。”
吴思远把信封推过去,看着吴思哲一张张翻照片,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哥,你看这些照片可以吗?”
吴思哲眯着眼睛看照片:“照片是不错,但光有照片还不够,得有故事。你得跟我说说,徐慎和这吴玉娟到底怎么回事,他怎么靠吴玉娟谋升迁的?”
“这还不简单?”吴思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故意压低声音,“徐慎原本就是青山村的一个村长,后来认识了吴玉娟,就天天围着她转,请她吃饭、送她东西。吴玉娟在赵长河面前说徐慎的好话,赵长河就把工艺厂厂长的位置给了徐慎,还提拔他当乡政办副主任。你就这么写,保证有噱头。”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吴思远说着,拍了拍吴思哲的肩膀,“哥,咱们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只要能让老百姓信,能让报纸卖得好就行。到时候徐慎名声臭了,就算纪委说他清白,也没人信他,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吴思哲嘿嘿一笑,把照片塞进随身的公文包:“你放心,我们《娱乐周报》就吃这碗饭。什么真相不真相的,只要有看点、有人买,就是好新闻。你等着,明天的头版头条,保证让徐慎火遍全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标题我都想好了——‘白湖乡公职人员攀附权贵!乡政办副主任徐慎勾连党委书记外甥女,靠裙带关系谋升迁’,再配两张最暧昧的照片,绝对劲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确定了报道里的细节。比如徐慎来白湖乡的时间,徐慎怎么勾搭吴玉娟,这些其实都是吴思远瞎编的。吴思哲临走前,吴思远还塞了他两百块钱:“哥,辛苦你了,这点钱你拿去加油。等事成了,我再请你喝酒。”
吴思哲也不客气,接过钱揣进兜里:“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啥。你就等着好消息吧。”说完,他骑上摩托车,一溜烟消失在白湖乡的小路上。
吴思远坐在饭馆里,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阴笑。徐慎啊徐慎,这次我看你怎么翻身。
第二天一早,《娱乐周报》准时在全县各个报刊亭上架。头版头条用加粗的黑体字印着吴思哲想的标题,下面配了两张放大的照片两人在饭馆里靠得很近的,看起来格外亲密。报纸刚摆出来没多久,就被抢购一空,白湖乡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
赵长河的办公室里,他刚上班,就有秘书把这份报纸送了过来。可当他翻开报纸,看到头版头条的标题和照片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赵长河气得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茶水洒出来,浸湿了报纸的边缘。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食堂的号码:“让吴玉娟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没过五分钟,吴玉娟就来了。她还穿着食堂的白色工作服,一进门就笑着说:“舅舅,你找我呀?是不是食堂的早饭不合胃口,我下午让师傅调整一下……”
话还没说完,赵长河就把报纸扔到她面前,声音里满是怒火:“你自己看看!报纸上都把你说成什么了?‘勾连公职人员’‘靠私情帮人谋升迁’,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我这个党委书记还怎么在白湖乡主持大局?”
吴玉娟疑惑地拿起报纸,当她看到头版头条的标题和照片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手开始颤抖,报纸在她手里皱成了一团。她认得这照片——上次吴思远设计她和徐慎吃饭偷拍的暧昧照片?还有这标题,简直是胡说八道!
她立刻就猜到是吴思远干的。上次她和吴思远商量着要怎么报复徐慎,没想到吴思远居然把照片给了娱乐报纸,还编了这么一堆瞎话!
“舅舅,我没有!”吴玉娟的声音带着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些照片都是假的,是别人捏造的!你要相信我,我是清白的!”
赵长河皱着眉头,脸色依旧难看:“清白?现在全县都知道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别人会说我赵长河任人唯亲,说我外甥女品行不端,我这个党委书记还怎么当?”他根本没关心吴玉娟的名声,只想着自己的权力和地位。
“我不管你是清白还是不清白,”赵长河站起身,走到吴玉娟面前,语气冰冷,“从今天起,你不用在食堂上班了,回家待着去,等这风波过去了再说。”
“凭什么?”吴玉娟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我是清白的,我没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回家躲着?这个工作我有能力干好,凭什么让我回去?”
“能力?”赵长河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你以为你这工作怎么来的?要不是我跟食堂打了招呼,你能进去?现在你这个岗位没了,你被辞退了,这是命令!”
吴玉娟看着赵长河冷漠的脸,心里又气又寒。她舅舅根本不关心她的名声,只在乎自己的名声。她咬了咬嘴唇,把手里的报纸扔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却又透着倔强:“回家就回家!这破工作又苦又累,我还不稀罕呢!”说完,她转身就走,“砰”的一声摔上了办公室的门。
走廊里的同事听到动静,都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吴玉娟低着头,快步跑出去。她走到乡政府大门,再也忍不住,拿出手机拨通了吴思远的号码。
电话刚接通,吴玉娟的怒火就爆发了:“吴思远你个王八蛋!你居然把照片交给娱乐报纸!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县都在说我?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电话那头的吴思远听着吴玉娟的怒吼,嘴角却带着笑意:“玉娟姑娘,你别急啊。不是你上次说的吗?只要能报复徐慎,你不在乎名声。我这也是帮你啊。”
“我是说拿照片举报他,不是让你给娱乐报纸!”吴玉娟吼道,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现在倒好,我工作没了,名声也毁了!你个王八蛋,你给我等着,我现在就去找我舅舅说明情况,让他把你也辞了!”
“玉娟姑娘,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吴思远依旧笑着,语气里满是无所谓,“我可是帮你报了仇,只是代价稍微大了点。再说了,你以为你舅舅会帮你吗?他现在自身都难保,哪还有心思管你?”
吴玉娟还想再骂,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嘟嘟”的忙音——吴思远挂了电话。
吴思远把手机扔在桌上,冷笑一声。跟赵长河说?他才不怕。他手上也是有着赵长河的把柄,大不了鱼死网破。
与此同时,乡长马德贵的办公室里,徐慎正站在办公桌前,面前也放着一份《娱乐周报》。
马德贵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手指在报纸上敲了敲:“徐慎,你看看这报纸,现在全县都在传你的事。你的舆论形象一落千丈,这样一来,老百姓对你的公信力就会下降,后续提拔你的时候,肯定会有非议。”
徐慎拿起报纸,看着上面的标题和照片,脸色平静,但手指却微微攥紧。他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吴思远干的。上次纪委调查的时候,就是吴思远搞的鬼,现在看来,这人是铁了心要把自己搞垮。
“乡长,我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徐慎抬起头,语气坚定,“上次县纪委已经给了调查报告,证明这些照片都是借位拍摄的,我和吴玉娟同志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这些娱乐报纸的报道不可信,他们只是为了博眼球,根本不管真相。”
“我当然相信你是清白的,”马德贵叹了口气,“哪怕政府大院所有人都相信你是清白的,可是这有什么用呢?老百姓不知道啊。你是读过历史的,应该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舆论要是差了,你以后做什么事情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就算你做得再好,也会有人说你是靠关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现在能帮你的,就是联系《娱乐周报》的主编,让他们停止发行这份报纸,不要再报道这件事。但已经发出去的报纸,我没办法收回来。你得想办法挽回自己的形象,要是处理不好,你的仕途怕是很难再进一步了。”
徐慎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沉重。他没想到,一份瞎编乱造的娱乐报道,居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他原本以为,只要纪委证明自己清白,事情就会过去,可现在看来,舆论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
“谢谢乡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徐慎拿起报纸,向马德贵道别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刚走到走廊里,徐慎就感觉到了周围同事的目光。有人假装看文件,眼角却偷偷瞟他;有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看到他过来,立刻就闭上了嘴,眼神里带着异样的神色。他甚至还听到有人小声说:“你看,就是他,原来是勾搭赵书记的外甥女……”“怪不得能当上工艺厂厂长,原来是靠关系……”
徐慎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解释。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会越描越黑。他握紧了手里的报纸,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刚到办公室门口,徐慎就看到陈洛河靠在墙上,手里也拿着一份《娱乐周报》。陈洛河眉头紧紧皱着,看到徐慎过来,立刻站眼神示意徐慎到没人的地方。
“你看过这份报纸了?”陈洛河举起手里的报纸,语气里带着担忧。
徐慎点了点头。
“是吴思远干的吧?”陈洛河先开口,语气肯定。
“嗯。”徐慎应了一声,把报纸放在桌上,“除了他,没人会这么针对我。”
“你打算怎么办?”陈洛河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找些人,去《娱乐周报》闹一场,让他们公开道歉?”
徐慎摇了摇头:“没用的。这种娱乐报纸最不怕的就是闹,你越闹,他们越开心,还会借着这个机会再写几篇报道,到时候事情只会更糟。”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我原本想和他们打官司,告他们报道不实,损害我的名誉。但后来一想,打官司也没用。就算我赢了,他们最多也就是赔点钱,公开道歉,可老百姓不会记得我胜诉了,只会记得当初的八卦。到时候我的名声还是一样臭。”
陈洛河叹了口气,手指在报纸上划着:“这吴思远也太阴了,居然找娱乐报纸。这种报纸就靠造谣博眼球,上次邻县有个干部被他们造谣说贪污,后来打官司赢了,可老百姓还是觉得他有问题,最后那个干部只能申请调走。”
“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徐慎看着陈洛河,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他一向冷静,但这次面对铺天盖地的舆论,也有些手足无措。
陈洛河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了:“有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吴思远不是想利用舆论搞臭你吗?我们就利用舆论把你的形象立起来!”
“我们可以找个靠谱的媒体,比如县报或者市报的记者。他们和《娱乐周报》不一样,需要真实的新闻,不是靠噱头。我们把监控视频、纪委的调查报告都给他们,再让工艺厂的工人、乡政办的同事说说你的情况,让他们做一篇真实的报道,把事情的真相说清楚。”
陈洛河说:“只有真实的报道出来,老百姓才会知道自己被骗了,到时候舆论就会反转。而且,我们还可以顺便提一下吴思远找人偷拍、编造谣言的事,让他也尝尝被舆论指责的滋味。”
徐慎心里豁然开朗。他之前只想着怎么反驳,却没想到可以主动出击,用真相来对抗谣言。
徐慎知道,这场舆论风波不会那么容易过去,但他有信心,用真相和正义,打赢这场仗。而吴思远,也终将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